欢迎Lang Yan 先生对我们新法家的第三篇批评文章《再谈和谐和民族主义:与新法家之辩(3)》。 文章一开始,Lang Yan 先生就表白说:“新法家谈的主要是哲学原则,这不是我的首要兴趣所在……我的兴趣在终结剥削、消灭资本主义。”言下之意,他的兴趣是在政治方面。或许是如此罢。但是Lang Yan 先生对我们之间分歧的看法表明了他在总体上对中国文化、具体地对新法家不是很理解,对他自己也不是很理解。
中国传统学术没有“哲学”这个概念,而是言“道”,或“天道”,即讨论支配天下万事万物的、最一般、最基本的原理、原则。这类似于西方文化中的“哲学”,但不同的是:西方哲学只是众多被碎片化的学科中的一门而已,而在中国的思想体系中对道的自觉把握指导着所有学术的专门领域。也就是说,所有学问家都力图使自己对于专门领域内问题的认识能够与他们所理解的“道” (无论正确与否)这个总的“大框框”相合。因此,虽然不同的学术领域是有某种程度的分工,因为没有哪一个学问家能够门门精通,但是在寻求对于道这个最一般的、支配一切的法则的真确把握与探索特定领域,如社会经济政治领域,内的特定规律、即道在该领域的特定展现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绝然的分割离异。这就意味着中国学术与西方学术是两个根本上不同的思想体系,说明中国文化是一个有机的整体,而不是块块分割的拼凑。我们新法家正努力发扬这一传统,因为那是一个经受了数千年长的历史考验的传统,而西方学术才风行了数百年就对解决当代世界的种种危机已经显得力不从心,而且这些危机至少部分地正是由这种学术造成的。
不过,虽然说西方学术块块之间碎片化,但并不等于说任何政治观点与观点持有者的哲学世界观之间是没有关联的。一个人可能并不有意识地对哲学感兴趣,但他看问题的方式方法仍然逃脱不掉他所受到的哲学世界观教育的制约,无论他自己是否意识到这一点。因此我们新法家不会离开对其背后的哲学指导思想的考察来评断任何观点。事实上,Lang Yan 先生对于哲学也不是一点兴趣也没有,如他对新法家的批评中有一篇就题为“一分为二还是合二而一”。他的问题是,他从西方主流思想传统中接受来的哲学思维方法并不切合、因而无法支撑他的政治抱负和信仰:这两者说到底是互相矛盾的。所以笔者说他对自己也不甚了解。
包括中国在内的世界社会主义力量,曾经因为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而遭受了巨大的挫折:要么低估或者否认适当规范的私人资本的积极作用,因而不利于社会主义经济的更快发展,要么对于不受公权力节制的私人资本和不受工人阶级和全体国民按宪法实行监督的国家资本的破坏性丧失警惕、过度迁就,迎合国内官僚垄断资产阶级和国际垄断资本势力的利益,因而背离了全体劳动人民和国家民族的利益。这两个教训,我们大家,包括Lang Yan先生,都应吸取。
这两个教训不仅是政治性的,也具有哲学认识论的性质:那些掌权者或者是他们的传统中没有通过自觉的多方互动促成社会上下内外所有层次上全面综合平衡的意识和实践,要么将其传统中本有的这样的认识和实践抛弃了。 “动态平衡“的思想并没有排除对立面的存在,而恰恰是以这样的存在为前提的:“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道德经》,42章。)实际上,这一思想包含着一系列互相关联的观念: 1. 以政治领域的劳资关系为例,它既不排斥为了抵御共同敌人而可能实行妥协,又意味着可能互相正面对抗,直至一方或双方不再存在,一切决定于社会内外综合平衡的需要。显然,Lang Yan先生是将我们关于“平衡”的思想误读成了无条件妥协。、
2. 上述理解又包含了关于阴阳对立存在的多层次性或多维性的认知(如前文中对于三方面、两层次阶级关系的分析)。看来Lang Yan先生的视野中正是缺少了这么一个重要的“维度”。
3. 不同层次上事物之间的相关性即相互平衡的自然趋向贯穿于所有维度、一切方向。如果人类社会只相信“一分为二”而不求内外上下的全面平衡,那么任何一个层次上的内部紧张就一定会“溢出”到更大的范围内、更高的层次上,直到人天关系这个最高层次。只需看看西方垄断资本家们,他们先是称霸国内,然后寻找国外敌人以缓和国内紧张、同时从国外猎取更多财富,然后为了巩固世界霸权、一己私利又不惜破坏我们地球家园的生态环境、拼命征服外太空这一永无止境的新“边疆”,为其经济扩张和军事侵略服务。如果人们坚持相“分”而不自制、不求平衡 - 这个“一分为二”的“分”实际上是“寻找敌人/对手”的同义语 - 那么大自然必定会以毁灭人类相报。这一认识蕴含着一种整体观。这看来也是Lang Yan先生所缺少的。 “动态平衡多维整体” - 这就是我们的世界观;译成政治语言,就是“天下主义”,而不是 Lang Yan先生所误断的民族沙文主义或任何其它狭隘的主义。我们视野中的“整体”不仅包含空间维度,也包含时间维度。它既不局限于民族利益的狭隘眼界,也不会随着资本主义的终结而失效。不求“平衡”的“一分为二”无法包容如此高远的政治思考和彻底的哲学精神。 中国黄老思想接近生活,毫不神秘,也不太抽象;相当直白,不太隐晦曲折;从大处着眼,不迷失于枝节思辨。而最重要的是,我们的哲学渗透到对于看似不属于哲学的问题的理解,上面关于资本主义的讨论就是一例。理解这些并不难,只需一颗清静的心。我们感谢Lang Yan先生为我们提供了如此这般向大众陈述我们的哲学-政治理念的契机。
(原文于2010年2月14日首发新法家网站中文版,英文稿Dichotomies OK, Dualism No: In reply to Mr. Lang Yan 于2010年2月16日发表于该网站英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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