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古典经济学支柱之一“理性经济人”在现实社会中并不存在,活生生的人不是西方经济学视野里无区别的粒子,他们不可能获得完备信息进行理性选择。 那么在政治领域,无区别的选民会获得充分信息进行理性选择,选举出政治精英吗? 美国一些调研机构和学者的研究证实:只有极少数选民根据某种政治信仰或观点做出理性政治选择,他们把这类选民称为“理论家”和“准理论家”,大约占选民总数的3%和10%;其他大多数选民处于盲目状态,信息不灵,且不会对社会问题及有关信息进行分析归纳,形成自己的观念,他们一般为新闻媒介制造的舆论所左右。 ——而主导新闻舆论的是金钱和资本。 中国古典政治理论不把社会看作“选民粒子”的加和,而是把它看作有机整体,反对朋党政治裂解国家统一性。《管子·立政九败解第六十五》中说:人君只听信朋党的议论,群臣就要搞朋党活动,讲话蔽美扬恶,那样君主就无法分辨情况的真假。这就形成朋党活跃在台前、党羽少的被挤到台后的局面。有朋党的人们在台前活动,贤者与不贤者将无法分清,争夺的祸乱就要发生,君主将处在危险境地。(原文:人君唯毋听群徒比周,则群臣朋党,蔽美扬恶,然则国之情伪不见于上。如是则朋党者处前,寡党者处后。夫朋党者处前,贤、不肖不分,则争夺之乱起,而君在危殆之中矣。) 中国古典政治理论令人惊叹地与现代系统论相合——在系统论那里,中国古典政治理论重新“发现”了自我。在此意义上,中国古典政治学不仅不落后,而且更具现代性。 系统论发展中里程碑式人物、奥地利理论生物学家路德维希•冯•贝塔朗菲在1955年出版的专著《一般系统论》中指出:机械论是错误的,有机体和社会那样的复杂系统不是机器,不能被分解为诸要素,并采用简单地相加来说明其属性。系统具有整体性、关联性、等级层次等属性。 把系统理论应用到社会这个巨系统,我们不难发现:社会不是人“堆积”起来的简单集合体,它有自己的控制中心,自己的意志和能动性,这些意志栖息于政治家、艺术家、哲学家、军人、商业领袖,及每位公民的心中,并通过法律、伦理、教育等形式具体化。人也不是无区别的原子,而是与国家有机地联系在一起的。由于个人的天赋和在国家系统中所处的环境位置不同,公民之间自然处于分层状态。 先秦社会纵向分层彰显为爵制。《管子》的作者认为如果没有社会分层,整个社会秩序就会瘫痪。“政府爵位安排好,人民才不会怨恨;人民没有怨恨,就不会作乱,然后仪法才可以体现。如果安排不公正就不能治理好,所以不能不整治。看来,一国之人不可能都尊贵,都尊贵了,事情不好办,还对国家不利。正因为事情不好办对国家不利,若没有少数人尊贵,人们是不能自己管理自己的。所以,分清爵位排列的高低,才知道先后的次序和贵贱的仪法,管理起来有章可循。 ”(《管子·乘马第五》:爵位正而民不怨;民不怨则不乱,然后义可理。理不正则不可以治,而不可不理也。故一国之人,不可以皆贵;皆贵,则事不成而国不利也。为事之不成,国之不利也,使无贵者,则民不能自理也。是故,辨于爵列之尊卑,则知先后之序,贵贱之义矣,为之有道。) 《商君书》的作者从大历史的角度论证说,社会分层是社会进步的体现。《商君书·君臣第二十三》开篇写道:“古时没有君臣上下的时候,人民纷乱无序。所以圣人划分贵贱,制定爵位,建立名号来区别君臣的上下等级关系。由于国土广阔,人民众多,物产丰富,所以分设五官来管理。人民中多就会产生奸邪之事,就创立法制作为行为标准来限止奸邪产生。所以有君臣上下的等级关系,五官的分职、法律的限制,行事不能不慎重。”(原文:古者未有君臣、上下之时,民乱而不治。是以圣人列贵贱,制爵位,立名号,以别君臣上下之义。地广,民众,万物多,故分五官而守之。民众而奸邪生;故立法制、为度量以禁之。是故有君臣之义、五官之分、法制之禁,不可不慎也。) 社会纵向分层的目的按社会贡献的大小(爵位的高低)分配有限的社会资源,这与西方社会主要按自由市场原则分配社会资源完全不同。《管子》中甚至说,通过资本获得爵禄是危险的,上面说:“贩运金玉财货的商贾之流,不论道德品行而享有爵禄,君令就不受重视,而法制破毁……内政就不会清明。”(《管子·八观第十三》原文:金玉货财商贾之人,不论志行而有爵禄也,则上令轻,法制毁……则内治不别矣) 今天,垄断资本干政在西方社会已经法制化、普遍化,且越来越严重。中国古典政治理论反对权力与资本结合,主张四民分业,官不与民争(利)业,商不干政,在政商之间建立起一道防火墙,有效实现了社会公正。在这方面,我们不能以自由、民主、宪政的名义,盲目学习西方。否则,我们也会陷入以资为本的泥潭。 这是目前需要国人特别警惕的! (作者简介:翟玉忠,北京大学中国与世界研究中心研究员,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研究员;文章来源:节选自《道法中国:二十一世纪中华文明的复兴》,该书由中央编译出版社2008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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