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在人心,如水在地。虽高原平地,了不见水,苟穴土而求之,无不得者。水喻吾心固有之明德,土喻吾心幻现之物欲,果能格物致知,无有不能明其明德者。然穴土取水,人无不施功求之,以非水不能生活故也。而道本心具,人多不肯施功,致物欲锢蔽真知。不知希圣希贤,甘心自暴自弃。由兹丧法身以失慧命,生作走肉行尸,死与草木同腐,可不哀哉!
译文:
道在于人心,如同水在地上,虽然是高原或者平地,全然不能见到水。但如果挖孔穴而求水,水没有不能够得到的。水比喻我们心内本有的明德,土比喻我们心所幻现的物欲。如果真能够格物致知,没有不能够明了明德的。然而挖孔穴而取水,没有人不致力而求之的,因为没有水人们就不能生活。但是道本来是心所具备的,人们却多不肯致力而求,致使物欲锢锁蒙蔽真实的智慧,不知道如何期望自己具备圣贤的德慧,甘心自暴自弃,因此而丧失法身,失去慧命,生时如同行尸走肉,死后恰如朽木腐草,如何不悲哀啊!
四书者,孔门上继往圣,下开来学,俾由格物致知,以自明其明德。然后推而至于家国天下,俾家国天下之人,各皆明其明德之大经大法也。前乎此者,虽其说之详略不同,而其旨同。后乎此者,虽其机之利钝有异。而其效无异。诚可谓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万世师表,百代儒宗也。其大纲在于明明德修道,其下手最亲切处,在于格物、慎独,克己复礼,主敬存诚。学者果能一言一字皆向自己身心体究,虽一介匹夫,其经天纬地,参赞化育之道,何虽得自本心。俾圣贤垂训,一番苦心,不成徒设,而为乾坤大父大母增光,不愧与天地并称三才。可不自勉乎哉!
译文:
四书这部经籍,是孔门继承上古圣贤之精义,开启后世代代之理学。把通过格物致知,而后自修明了明德的方法,推广而至于家囯天下,使家国天下的人们,各各都能明了明德的大道大法。承于前代之理,虽然这些学说的详略有所不同,但大旨是相同的;后所阐发之论,虽然根基的利钝有所差异,但功效并无差别,诚然可谓先天性命之学而不背逆天道,后天伦理之说而适逢天时,万世的师表,百代的儒宗。四书的大纲在于“明明德”而修道,其下手最亲切之处在于“格物、慎独、克已复礼”,心存恭敬而保持诚意,学者果然能一言一字都向自己身心之中体验细究,虽然是一介匹夫,那些经天纬地,参赞化育之道,如何不能自得于本心,使圣贤们的垂训、一番苦心不会成为徒劳的虚设,而为乾坤大父大母增添光色,无愧与天地并立而称三才,岂能不自行勉励啊!
如来大法,自汉东传,至唐而各宗悉备。禅道大兴,高人林立,随机接物由是濂洛关闽以迄元明诸儒,各取佛法要义以发挥儒宗。俾孔颜心法,绝而复续。其用静坐参究以期开悟者,莫不以佛法是则是效。故有功深力极,临终豫知时至,谈笑坐逝者甚多。其诚意正心,固足为儒门师表,但欲自护门庭,于所取法者,不唯不加表彰,或反故为辟驳,以企后学尊己之道,不入佛法。然亦徒为是举,不思己既阴取阳排,后学岂无见过于师之人,适见其心量狭小,而诚意正心之不无罅漏也,深可痛惜。
译文:
如来的大法,自汉代而东传入本土,到了唐代各各宗派均已完备,禅道兴旺,有德之高士如林而立。随着时代而应接事物,从濂洛关闽宋理四派而至元明诸多儒者,各自研取佛法要义来发挥儒家宗旨,使孔颜的心法断绝后又得以传续。那些用静坐参禅而希望开悟的人,无不是用佛法为宗旨并以验证,因此功力深厚至极,在临终的时候能够预知时至,谈笑着坐逝的人很多。他们诚其意而正其心,固然足以为儒门的师表,但却想为了维护自家门庭,于自己取法于何处,不但不加以表露彰显,有些人却反过来驳斥佛法,借此希望后来的学者尊从自己之道,不要入于佛法门庭。然而也是此辈人的举措,不思想自己成就,暗中取法而明中排斥,后辈的学人中难道就没有见到这些师辈的过失吗?恰能见这些人心量狭小,也使自己在诚意正心的修养上不无缝隙纰漏,深值得痛惜!
明末蕅益大师,系法身大士,乘愿示生,初读儒书,即效先儒辟佛,而实未知佛之所以为佛。后读佛经,始悔前愆。随即殚精研究,方知佛法乃一切诸法之本,其有辟驳者,非掩耳盗铃,即未见颜色之瞽论也。遂发心出家,弘扬法化,一生注述经论四十余种,卷盈数百,莫不言言见谛语语超宗,如走盘珠,利益无尽。
译文:
明末的蕅益大师,本是法身大士乘愿再来,示生于这个世界。最初读儒书,仿效先儒辟佛,而实际不知佛之所以为佛的道理。后读佛经,开始忏悔过去的罪愆,随后即殚精竭虑,精研佛法,方才醒悟佛法乃是一些世间学问的本源。那些有驳斥佛法行径的人,不是掩耳盗铃,就是没有见过光色而作盲人之论。于是发心出家,弘扬佛法,度化众生,一生所著述的经论有四十多种,超过数百卷,无一不是言言而彰显真谛,语语而顿超宗旨,如玉盘内珍珠绕走,有无穷无尽的利益。
又念儒宗上焉者取佛法以自益,终难究竟贯通。下焉者习词章以自足,多造谤法恶业。中心痛伤,欲为救援,因取四书周易以佛法释之,解论语孟子则略示大义,解中庸大学,则直指心源。盖以秉法华开权显实之义,以圆顿教理,释治世语言。俾灵山泗水之心法,彻底显露,了无余蕴。其取佛法以自益者,即得究竟实益。即专习词章之流,由兹知佛法广大,不易测度,亦当顿息邪见,渐生正信。知格除物欲,自能明其明德,由是而力求之,当直接孔颜心传,其利益岂能让宋元明诸儒独得也已。
译文:
又想到儒家上行者取法于佛法用来自我得益,但终难究竟而贯通,下行者研习诗词文章而自满意足,多有造作毁谤佛法的恶业,内心很是伤痛,想要救援他们,于是取出四书和《周易》用佛法来阐释。解说《论语》、《孟子》则约略阐述大义,论释《中庸》、《大学》则直指心源,用秉承于《法华》开权显实的义谛,以圆融顿超的教理,解释治世的语录,使灵山泗水的心法彻底地显露出来,全然没有未揭的余蕴。那些取法佛法而自益的人,就能得到究竟真实的利益;而专志于诗词文章之流,也能因此而知道佛法的广大,不容易测度,也应当顿时息下邪见,渐渐生起正信。懂得了格除物欲,自然能明了明德,因此而致力寻求,必当直接领悟孔颜的心传,这些利益岂能让宋元明这些儒者独得呢?
近来各界眼界大开,天姿高者,无不研究佛法。一唱百和,靡然风从,既知即心本具佛性,无始无终,具足常乐我净真实功德。岂肯当仁固让,见义不为,高推圣境,自处凡愚乎哉。以故伟人名士,率多吃素念佛,笃修净业,企其生见佛性,死生佛国而已。
译文:
近来各界人士的眼界大大开拓,天资高的人无不研究佛法,一唱百和,靡然风从。既然已经知道了即心本具佛性,无始无终,具足常乐我净真实功德,怎么能够应当做的而不去做,见义而不为,自认为圣境高不可攀,而自己甘愿处于愚人的处境呢?以故的那些大德名士,大多吃素念佛,笃志清修净业,希望能生时见到佛性,死后往生佛国而已。
施调梅、蔡禹泽、李筱和、陈鲁德、叶伯龄、彭笑潮、郁九龄居士等,宿具灵根,笃信佛法。一见四书蕅益解,不胜欢喜,谓此书直指当人一念,大明儒释心法,于世出世法,融通贯彻,俾上中下根,随机受益,深则见深,不妨直契菩提。浅则见浅,亦可渐种善根。
译文:
施调梅、蔡禹泽、李筱和、陈鲁德、叶伯龄、彭笑潮、郁九龄居士等人,宿具灵慧根性,笃信佛法,一看到《四书蕅益解》就不胜欢喜,认为这本书直指当前人的一念,大大阐明了儒释心法,对于世间与出世间法融会贯通,使上中下三种根基的人能随本人基础而各自受益。根基深的人能见深谛,不妨直接地契入菩提;根基浅的人则能见浅显道理,也可以渐渐种下善根。
即欲刊板,用广流通,以此功德,恭祝现在椿萱,寿登期颐,百年报尽,神归赡养。过去父母,宿业消除,蒙佛接引,往生净土。祈序于(光)企告来哲,(光)自愧昔作阐提,毁谤佛法,以致业障覆心,悟证无由。喜彼之请,企一切人于佛法中咸生正信,庶可业障同消,而心光俱皆发现矣。周易禅解,金陵已刻。孟子择乳,兵燹后失传。杨仁山居士,求之东瀛,亦不可得,惜哉!!!
译文:
于是想要刊板印书,使其广为流通,并以此功德,恭祝现在的父母能够长寿百岁,百年福报能够享尽,精神回归而得赡养;过去的父母,宿旧之业能够消除,蒙佛摘引,往生净土极乐。祈求我作序,希望告知后来贤明的人。光(印光大师)深感惭愧,过去造作阐提之业,毁谤佛法,以致于业障蒙覆心智,觉悟验证没有凭借。欣喜他们的邀请,祈求所有的人能于佛法皆能生起正信,大概可以业障同时消除,而心之光明完全可以发露彰显了。《周易禅解》在金陵已经刻板;《孟子择乳》在战火中失传,杨仁山居士想在日本寻找这部书,但没有得到,甚是可惜啊!
中华民国九年庚申孟夏常惭愧僧释印光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