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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玉忠:儒门心法新四书阐微·《礼记·中庸》篇 
作者:[翟玉忠] 来源:[] 2015-09-05


编者按:本文为翟玉忠先生《性命之学:儒门心法新四书阐微》一书的第五章,该书由中央编译出版社2014年3月出版。

    在《五行》、《性自命出》、《大学》、《中庸》四部经典中,只有《中庸》史载有明确的作者。《史记•孔子世家》载:“(子思)尝困于宋,子思作《中庸》。”《孔丛子·居卫》也有类似记载。

    这里的“作”和现代人讲的“著作”或“写作”是不同的,它指对圣贤之道的总结和阐发。比如《中庸》前半部分,有大量《孔子家语》和《论语》中的内容,可以肯定是孔子言论的汇编。

    南朝沈约(441~513年)亦曾指出:“《中庸》、《表记》、《坊记》、《缁衣》皆取《子思子》。”(《隋书·音乐志》)《汉书·艺文志》有:“《子思》二十三篇”,说明《中庸》还曾被编入《子思子》一书。不幸的是《子思子》亡于宋代。

    事实上在北宋欧阳修以前,无人怀疑子思是《中庸》作者,欧阳修怀疑的原因是子思与孔子思想不完全一致,这大体出于欧阳公的错误理解。清代诸儒怀疑《中庸》为子思所作,亦无很强的证据。而郭店楚简儒家类书的出土则告诉我们,子思氏之儒作中庸当是肯定的——尽管这些作品的作者不一定都是子思本人,但当属战国时期他衍生的学派。

    《五行》、《性自命出》、《大学》、《中庸》存在着有机的联系。这在我们的阐述中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么,为何《中庸》独被收入《子思子》呢?

    这当与古人著作多单篇流传有关。我们发现,传世古籍中几乎不见《五行》、《性自命出》中的相关内容,可见二者失传很早——当然亦可能属儒家“密法”,本身流传范围就窄,以至于东汉郑玄已经不知子思氏之儒讲的“五行”为何物。他在注《礼记·中庸》“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时说:“天命,谓天所命生人者也,是谓性命。木神则仁,金神则义,火神则礼,水神则信,土神则知(通“智”——笔者注)。”郑玄还知道金木水火土五行与子思氏之儒“五行”的关系,但他已经用仁、义、礼、智、信“五常”解读“五行”了。

通过地下出土材料《五行》,《性自命出》,我们才得以理解《大学》,《中庸》的本义。对于中国文化来说,这些出土资料可谓姗姗来迟——因为儒家的活力似乎已经被历史风干——只有在《五行》,《性自命出》这样的原典中,我们方能找到儒家原始的、强健的生命力。

    吾辈幸矣,听闻圣贤大道。又恐他人不闻,忘其固陋,采辑先贤论说,对《礼记·中庸》重加阐发。若于圣贤之心得之一二、亦足矣!

    本篇并未按南宋朱熹《中庸章句》的分章,而是参酌诸家,重新分章,但求语意通达,学人易懂。

    在写作过程中,笔者主要参考了以下著作:

    一、郑玄、孔颖达:《礼记正义》,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年出版。

    二、朱熹:《四书集注》,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凤凰出版社2008年出版。

    三、吕友仁、吕咏梅:《礼记全译•孝经全译》,贵州人民出版社1998年出版。

    四、《孔子家语》,王国轩、王秀梅译注,中华书局2011年出版。

五、郭沂《郭店竹简与先秦学术思想》,上海教育出版社2001年出版。

          一、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阐微:

    这里我们首先要解释一下什么是“中庸”。

    朱子《中庸章句》引二程的说法:“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并解释说:“中者,不偏不倚,无过不及之名。庸,平常也。”

    这种解释显得过于偏狭,大体只说明了中“用”的一面,即恰到好处之意,没有解释出中的“内心”、“性”,也就是“体”这层意思来;对“庸”的解释也不全面,除了“常”,文中“庸”还有“用”的意思,比如“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就是“中庸”。 东汉郑玄《目录》亦云:“名曰《中庸》者,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庸,用也。孔子之孙子思伋作之,以昭明圣祖之德。”

    所以笔者认为,郑玄释“中庸”为“用中为常”最准确。郑玄注“君子中庸”云:“庸,常也。用中为常,道也。”《中庸》有时确实以“道”代指中庸。

    另外,近人陈鼓应先生释“中庸”为“中和”,并认为“中和”之说有其道家渊源,亦可备一说。他写道:“‘中庸’是取首章‘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的‘中和’二字之义名篇的。‘中和’即‘中庸’。《广雅·释诂三》:‘庸,和也。’《中庸》一篇讲的就是中和之道,讲自然及人所本然具有和外化的中和之道。而‘中和’之说极近于道家。”(陈鼓应:《道家在先秦哲学史上的主干地位》,收入《道家文化研究》第十辑,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年。)

    南怀瑾先生认为,《中庸》全篇乃从《易经·坤·文言》引申而来,因为《易经·坤·文言》有:“君子黄中通理(黄中通理,黄色居中而兼有四方之色,指通晓事物的道理——笔者注),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至也。”联系全文,南先生此说可谓卓见!(南怀瑾:《原本大学微言》,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年7月,第35~36页。)

    本节为《中庸》开宗明义之章,欲读懂它,非与《性自命出》相参证不可。我们今天能看到汉宋诸儒可能都没有见过的子思氏之儒核心经典,对于理解《大学》、《中庸》的本义,真有如虎真翼之感。

    ——此天命,天命也!

经文:

  天命之谓性[1],率性之谓道[2],修道之谓教[3]。

    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4]。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5]。莫见乎隐,莫显乎微[6]。故君子慎其独也[7]。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8];发而皆中节,谓之和[9]。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10]。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11]。

译文:

     分于天道,赋予人的称为性。对恶劝勉,对善劝导,增益本性的就是道,修习天人之道用以教化人叫做教。

    道是不能片刻离身的,如果能片刻离身,就不称之为道了,所以说君子对于人所看不见的、听不到的心性要始终保持戒慎恐惧;隐微的心性不能被觉照、发扬,所以君子要做好慎独功夫,时时处处反省自己。

    人的喜怒哀乐之情尚处于未发的状态,称之为中(性),表现出来且处处合于规范,就叫和。中,这是天下最大的根本,和,是通达天下的大道。达到了中和境界,万象如如,天地会各得其位,万物会自然发育成长。

注释:

[1]天命之谓性:郭店楚简《性自命出》作:“性自命出,命自天降。”郑玄注:“天命,谓天所命生人者也,是谓性命。”“《孝经说》曰:性者,生之质命,人所禀受度也。”《孔子家语·本命解》:“分于道谓之命,形于一谓之性。”“天命之谓性”,意思是说分于天道,赋予人的称为性。

[2]率性之谓道:郭店楚简《性自命出》有:“长性者,道也。”,并释“道”云:“道者,群物之道。”汉宋诸儒皆将“率”字释为“循”,郑玄注:“率,循也。循性行之,是谓道。”这是错误的,因为在子思氏之儒看来,性有善恶,而不是孟子主张的性善论。若“循性而行”,如何能“长性”呢?所以这里的“率”包括两个意思,一个是对恶要“率勉”,劝勉;对善要“劝率”,劝导。东汉王充在《论衡·率性篇》清楚地指出:“论人之性,定有善有恶。其善者,固自善矣;其恶者,故可教告率勉,使之为善。凡人君父,审观臣子之性,善则养育劝率,无令近恶;近恶则辅保禁防,令渐于善。”两千多年来,儒者之所以释“率”为“循”,除了《五行》、《性自命出》这样的文献失传过早之外,还有一个可能的原因是:他们受到了西汉道家的影响。《淮南子·齐俗训》开篇即言:“率性而行谓之道,得其天性谓之德。”这里的“率”就是循的意思,但《淮南子·齐俗训》是在讽刺儒家礼法,从而主张“率性而行”的,我们怎能望文生义呢?!这里的道,既指天道,亦指包括礼乐在内的人道。

[3]修道之谓教:郭店楚简《性自命出》指出:“教,所以生德于中者也。”郑玄注:“修,治也。治而广之,人放效之,是曰教。”

[4]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儒家重人道,认为包括礼乐在内的天、人之道是不能片刻离身的。《礼记·乐记》引君子言曰:”礼乐不可斯须去身。致乐以治心,则易直子谅之心油然生矣。易直子谅之心生则乐,乐则安,安则久,久则天,天则神。天则不言而信,神则不怒而威,致乐以治心者也。致礼以治躬则庄敬,庄敬则严威。心中斯须不和不乐,而鄙诈之心入之矣,外貌斯须不庄不敬,而易慢之心入之矣。”(文意:礼乐片刻都不能离开身心。深刻体会乐的作用以加强内心修养,那么平易、正直、慈爱、诚信之心就会油然而生。具有平易、正直、慈爱和诚信之心,就会感到快乐,快乐就会安宁,安宁就能持久,持久能成自然,自然就可达到神的境界。天虽然不言不语,却可使人相信,神虽然不怒不愠,却让人感到威严。深刻体会乐的作用是为了加强内心修养,深刻体会礼的作用是为了端正举止,使人庄重恭敬,庄重恭敬就会有威严。如果心中有片刻不平和与不快乐,那么卑鄙奸诈的念头就会进入;如果外表有片刻不庄重与不恭敬,那么轻佻怠慢的念头就会进入。)

[5]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这里“所不睹”,“所不闻”的对象是相对于“物”而言的心性——郭店楚简《性自命出》有:“凡见者之谓物。”所以后面说“故君子慎其独也。”郑玄注:“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也。君子则不然,虽视之无人,听之无声,犹戒慎恐惧自修正,是其不须臾离道。”他只解释了“形而下”的一面。

[6]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孔颖达疏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者,莫,无也。言凡在众人之中,犹知所畏,及至幽隐之处,谓人不见,便即恣情,人皆占听,察见罪状,甚于众人之中,所以恒须慎惧如此。以罪过愆失无见于幽隐之处,无显露于细微之所也。”孔颖达的解释显然受了郑玄对“慎独”片面理解的影响。

[7]故君子慎其独也:郑玄注:“慎独者,慎其闲居之所为。”朱子《中庸章句》:“独者,人所不知而己所独知之地也。”这种解释皆不得《中庸》要领。关于“慎独”本意在《五行》中已经多的阐发,意为时时处处反省内心。犹如子思的老师曾子所言:“吾日三省吾身。”(《论语·学而篇》)史载周公在夜里还在反省自己的行为。《淮南子·缪称训》说:“动于近,成文于远。夫察所夜行,周公惭乎景(据《文子·精诚》,当为“不惭于影”,犹言“身正不怕影子歪”),故君子慎其独也。”中国文化讲心物一元,故“独”实际上包括身、心两个方面,以心为主——这是我们理解儒门心法需要特别加以注意的。

[8]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喜怒哀乐,情也;“喜怒哀乐之未发”,性也。《性自命出》说:“喜怒哀悲之气,性也。”“情生于性。”“中”,在子思氏之儒的著作中或单独出现,或与心一起称为“中心”,意为内心。这里代指(心)性。孔颖达疏云:“言喜怒哀乐缘事而生,未发之时,澹然虚静,心无所虑而当于理,故‘谓之中’。”

[9]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孔颖达疏云:“不能寂静而有喜怒哀乐之情,虽复动发,皆中节限,犹如盐梅相得(即盐梅相和,咸盐和酸梅为调味之品——笔者注)性行和谐,故云‘谓之和’。”

[10]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孔颖达疏云:“言情欲虽发而能和合,道理可通达流行,故曰‘天下之达道也’。”

[11]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孔颖达疏云:“致,至也。位,正也。育,生长也。言人君所能至极中和,使阴阳不错,则天地得其正位焉。生成得理,故万物其养育焉。”这是孟子“物皆备于我”的境界,《礼记·祭统》有:“备者,百顺之名也。无所不顺者,谓之备。言内尽于己,而外顺于道也。”孟子的意思是说,自己能因顺外物,不为外境所扰,无可无不可。

                     二、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

阐微:

    本节孔子言中庸之道难行,完全能够与《论语》相参证。

    比如《论语·雍也篇》有:“子曰:“中庸之为德也,其至矣乎!民鲜久矣。”本节则言: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再比如:《论语·公冶长篇》有:“子曰:“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本节作:“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下文我们还将看到这样的例子。由此可知孔子生前即重中庸之道;《中庸》前半部分的写作风格与《论语》相似,大体是孔子语录的汇编。

经文:

   仲尼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1]。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2]能久矣!”

    子曰:“道[3]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4]。”子曰:“道其不行矣夫!”

译文:

    仲尼曾说:“君子坚持中庸,小人违背中庸。君子之所以中庸,是因为君子随时做到恰到好处。小人之所以违背中庸,是因为小人之心,肆无忌惮。” 孔子说:“中庸大概是最高的德行了吧!可惜人们很少能够长期做到啊!”

  孔子说:“中庸之道不能实行的原因,我知道了:聪明的人自以为是,做过了头;愚蠢的人根本就不能理解它。中庸之道不能弘扬的原因,我知道了:贤能的人做得太过分;不贤的人根本做不到。这就像人们每天都要吃喝,却很少有人能够真正品尝滋味。”孔子说:“中庸之道大概是不能实行了!”

注释:

[1]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孔颖达疏云:“言君子之为中庸,容貌为君子,心行而时节其中,谓喜怒不过节也,故云君子而时中。”

[2]鲜:意为罕。

[3]道:即中庸之道。

[4] 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孔颖达疏云:“言饮食,易也;知味,难也。犹言人莫不行中庸,但鲜能久行之。言知之者易,行之者难,所谓愚者不能及中庸也。”

                     三、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

阐微:

    中庸之道,在中国流源极远,至少可以上溯到尧舜的时代。

    在2008年入藏清华大学的战国竹简中,有一篇尚书类文献《保训》,它记述文王在弥留之际,对武王讲的治国之道,其中关于中庸的内容特别详尽,且以舜为榜样。上面说:“昔舜旧作小人,亲耕于历丘,恐求中,自稽(稽,考察——笔者注)厥志,不违于庶万姓之多欲。厥有施于上下远迩,乃易位迩稽(易位,改变自己的地位。整句意思是舜能够设身处地,考察民众疾苦——笔者注),测阴阳之物,咸顺不逆。舜既得中,言不易实变名,身兹备惟允(允,诚信;整句意思是舜更加谨慎,重诚信——笔者注),翼翼不懈,用作三降之德(“三降之德”可能指《尚书·洪范》中的“三德”,即正直,刚克,柔克——笔者注)。”

    《论语·尧曰篇》记尧对舜的训诫:“咨!尔舜!天之历数在尔躬,允执其中。四海困穷,天禄永终。”(文意:你这舜!上天的大命已经落在你的身上了。诚实地保持那中道吧!假如天下百姓都陷于困苦和贫穷,上天赐给你的禄位也就会永远终止。)

    另外,《易经》中亦屡言“中”,称赞“中道”、“中行”、“中正”。

    可以说,中庸思想极大的影响了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文化品格,使中国历史很少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如西方文化中常见的那样——这对一个文明的持续发展是重要的。

经文:

  子曰:“舜其大知[1]也与!舜好问而好察迩言[2],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于民。其斯以为舜乎[3]!”

    子曰:“人皆曰‘予知。’驱而纳诸罟擭[4]陷阱之中,而莫之知辟[5]也。人皆曰‘予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6]守也。”

    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7]而弗失之矣。” 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8]也,白刃可蹈[9]也,中庸不可能也。”

译文:

  孔子说:“舜可真是具有大智慧的人啊!他不耻下问,又善于分析别人浅近的话。尽力隐瞒人家的坏处,宣扬人家的好处。抓住过与不及两端,采纳折中之道治理民众。这就是舜之所以为舜的原因吧!”

  孔子说:“人人都说自己聪明,被利益驱赶到罗网、机关、陷阱中去却不知躲避。人人都说自己聪明,可是选择了中庸之道却连一个月时间也不能坚持。”

  孔子说:“颜回的为人,他选择了中庸之道,得到一点受用,就能牢牢放在心上,不让它失去。” 孔子说:“天下国家可以实现均平,官爵傣禄可以放弃,刀刃可以踩过去,中庸却不容易做到。”

注释:

[1]知:通“智”。

[2]迩言:浅近的话。

[3]其斯以为舜乎:意思是说这就是舜之所以为舜的原因吧!

[4]罟擭:音gǔ huò;罟,捕兽的网。擭,装有机关的捕兽的木笼。

[5]辟:同“避”。

[6]期月:期,音jī。一整月。

[7]拳拳服膺:拳拳,牢握不舍的样子。服,放置。膺,胸口。整句的意思是牢牢地放在心上。

[8]辞:放弃。

[9]蹈:踩。 

                           四、中立而不倚

阐微:

    子路,名仲由,是孔子的学生,以好勇闻名。

    “不报无道”,孔颖达疏:“假令人有无道加己,己亦不报。”这需要怎样的大爱,大心啊!

    强之中亦有中庸矣!“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难矣哉!难矣哉!做强人难——吾辈当努力一生!

经文:

  子路问强[1]。子曰:“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与?抑而强与?宽柔以教,不报[2]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强哉矫[3]!中立而不倚,强哉矫!国有道,不变塞焉[4],强哉矫!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

译文:

  子路向孔子请教什么是强。孔子说:“你问的是南方的强?还是北方的强呢?还是你认为的强呢?用宽容柔和的精神去教育人,人家对我蛮横无礼也不报复,这是南方的强,品德高尚的人具有这种强。用兵器甲盾当枕席,死而后已,这是北方的强,勇武好斗的人就具有这种强。所以,品德高尚的人和顺而不随波逐流,这才是真正的强啊!保持中立而不偏不倚,这才是真正的强啊!国家政治清平时不改变志向,这才是真正的强啊!国家政治黑暗时坚持操守,至死也不变,这才是真正的强啊!”

注释:

[1]强:郑玄注:“强,勇者所好也。”

[2]报:报复。

[3]矫:坚强的样子。

[4]不变塞:不改变志向。

                  五、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

阐微:

    现代人,最好“素隐行怪”,真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而以修行人显神通最要不得!“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要摆脱一切名利之网,才能达到这种境界。

    君子之道,即天道。郭店楚简《五行》云:“五行皆形于内而时行之,谓之君子。”这是圣人的境界。

    《管子·内业篇》开篇论道的境界的一段话,可以本节相参证。上面说:“凡物之精,比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是故此气,杲乎(明亮的样子——笔者注)如登于天,沓乎(幽暗的样子——笔者注)如入于渊,淖乎(宽广的样子——笔者注)如在于海,卒乎(犹忽然——笔者注)如在于己。是故此气也,不可止以力,而可安以德。不可呼以声,而可迎以意。敬守勿失,是谓成德,德成而智出,万物毕得。”

   文中说“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是讲大道贯彻天人之际,由人之道礼义始,终于天之道。

经文:

  子曰:“素隐行怪[1],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君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矣。君子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君子之道费而隐[2]。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3]。”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4],及其至也,察乎天地[5]。

译文:

  孔子说:“探求隐僻的道理,做些怪诞的事情来欺世盗名,后世也许会有人来记述他,但我是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君子按照中庸之道去做,半途而废,不能坚持下去,但我是绝不会停止的。君子遵循中庸之道,即使一生默默无闻不为人所知也不后悔,只有圣人才能做到这一点。君子之道,广大而又精微,普通男女虽然愚昧,也可以知道君子之道。但它的最高深境界,即便圣人也有弄不清楚的地方。普通男女虽然不贤明,也可以行君子之道,但它的最高深境界,即便是圣人也有做不到的地方。天地如此之大,人们尚且感到有所遗憾。所以,君子说到“大”,就大得连整个天下都容载不下;君子说到“小”,就小得天下无人能剖析开。《诗经》说:‘老鹰直冲上天空,鱼儿游动在深渊。’这是说明察上下。君子之道,从普通男女所知所行开始,但它的最高深境界却能明察天下万物。”

注释:

[1]素隐行怪:据《汉书·艺文志》,应为“索”。隐,隐僻。怪,怪异。

[2]费而隐:朱子《中庸章句》:“费,用之广也。隐,体之微也。”

[3]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引自《诗经·大雅·旱麓》。

[4]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孔颖达疏云:“言君子行道,初始造立端绪,起于匹夫匹妇之所知所行者。”

[5]及其至也,察乎天地:孔颖达疏云:“言虽起于匹夫匹妇所知所行,及其至极之时,明察于上下天地也。”

                   六、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

阐微:

    素位而行,不取不舍,则近于道矣。《论语·宪问篇》引孔子言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又引曾子言曰:“君子思不出其位。”

    素其位,就是《大学》讲的知止,这是修身俟命的起点。

    这里的“忠恕之道”,即《大学》中的絜矩之道,“有诸己而后求诸人”。能推己及人,人我一如。

    “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就是《中庸》开篇讲的:“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论语·述而篇》孔子云:“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则是讲仁之道不远人。

经文: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1]。’执柯以伐柯,睨[2]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改而止。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君子之道四,丘未能一焉:所求乎子以事父,未能也;所求乎臣以事君,未能也;所求乎弟以事兄,未能也;所求乎朋友,先施之,未能也。庸[3]德之行,庸言之谨。有所不足,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君子素其位[5]而行,不愿乎其外[6]。素富贵,行乎富贵;素贫贱,行乎贫贱;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难,行乎患难。君子无入而不自得[7]焉。在上位,不陵[8]下;在下位,不援[9]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上不怨天,下不尤[10]人。故君子居易[11]以俟命,小人行险以侥幸。”

译文:

  孔子说:“道不可以远离于人,如果人所行的道远离人,那就不可以称为道了。《诗经》上说:‘砍削斧柄,砍削斧柄,斧柄的式样就在眼前。’握着斧柄砍削斧柄,你斜眼一看,还以为离得很远。所以,君子总是以人之道治理人,有过能改,就行了。一个人做到忠恕,离道也就差不远了。什么叫忠恕呢?自己不愿意的事,也不要让别人做。君子之道有四个方面,而我连其中的一项也没有能够做到:要求儿子对我做到的,我应先对父亲做到,而我没有能够做到;要求下属对我做到的,我应先对国君做到,而我没有能够做到;要求弟弟对我做到的,我应先对哥哥做到,而我没有能够做到;要求朋友对我做到的,我对朋友应该先做到,而我没有能够做到。平常的德行努力实践,平常的言谈尽量谨慎。如果德才有不足的地方,不敢不勉励自己。如果自己的德才绰绰有余,也不敢用到极点。说话符合自己的行为,行为符合自己说过的话,这样的君子定会忠厚诚实!君子安于现在所处的地位去做应做的事,不生非分之想。处于富贵的地位,就做富贵人应做的事;处于贫贱的状况,就做贫贱人应做的事;处于边远地区,就做在边远地区应做的事;处于患难之中,就做在患难之中应做的事。君子无论处于什么情况下都安然自得不失其道。处于上位,不欺侮在下位的人;处于下位,不巴结在上位的人。自己修行而不苛求别人,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抱怨了。上不抱怨天,下不抱怨人。所以,君子安居现实境地而等待天命,小人却铤而走险以图侥幸。”

注释:

[1]伐柯伐柯,其则不远:引自《诗经·豳风·伐柯》。

[2]睨:音nì,斜视。

[3]庸:平常。《尔雅·释诂》:“庸,常也。”

[4]慥慥:慥,音zào;慥慥,忠厚诚实的样子。

[5]素其位:素,平素、现在的意思;全句的意思是安于现在所处的名位、职分。

[6]不愿乎其外:郑玄注:“谓思不出其位也。”

[7]自得:郑玄注:“谓所乡(通“向”——笔者注)不失其道。”

[8]陵:欺侮。

[9]援:攀援,引申为投靠有势力的人。

[10]尤:抱怨。

[11]易:平安。

                             七、反求诸其身

阐微:

    “射有似乎君子”,在先贤心中,射箭是仁之道。《礼记·射义》有:“射者,仁之道也。射求正诸己,己正而后发,发而不中,则不怨胜己者,反求诸己而已矣。”

    另外,古代还有通过射箭考察德行的说法。《礼记·射义》有:“故射者,进退周还必中礼,内志正,外体直,然后持弓矢审固。持弓矢审固,然后可以言中,此可以观德行矣。”这里的中,就有中庸之“中”的恰到好处,恰恰合于之意。

    反求诸己,慎独是修道进德的基础。子思氏之儒常言及此。《性自命出》云:“闻道反己,修身者也。”

经文:

    子曰:“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1],反求诸其身。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2]如登高,必自卑。《诗》曰:‘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3]。’子曰:‘父母其顺矣乎[4]!’”

译文:

    孔子说:“君子立身处世就像射箭一样,如果射不中,不能怪靶子不正,要回过头反省自身;君子实行中庸之道,就像走远路一样,定要从近处开始;就像登高山一样,必定要从低处起步。《诗经》说:‘同妻子儿女感情和睦,就像弹琴鼓瑟一样。兄弟关系融洽,和顺又快乐。使你的家庭美满,使你的妻儿幸福。’孔子赞叹说:‘能够像这样,父母也就称心如意了啊!’”

注释:

[1]正鹄:指箭靶子;画在布上的叫正,画在皮上的叫鹄,鹄音gǔ。

[2]辟:通“譬”。

[3]妻子好合,如鼓瑟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宜尔室家,乐尔妻帑:引自《诗经·小雅·常棣》。

[4]父母其顺矣乎:孔颖达疏云:“谓父母能以教令行乎室家,其和顺矣乎。言中庸之道,先使室家和顺,乃能和顺于外,即上云道不远、施诸己。”

                     八、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如此夫

阐微:

    孔颖达疏云:“此一节明鬼神之道无形,而能显著诚信。中庸之道与鬼神之道相似,亦从微至著,不言而自诚也。”

    在中国文化中,鬼神是气和精神的存在,具有微妙、广大的性质,也是自然的运动形式。《黄帝内经·素问·天元纪大论》说:“夫五运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可不通乎!故物生谓之化,物极谓之变,阴阳不测谓之神,神用无方谓之圣。”

    另据《礼记·祭义》,宰我曾向孔子请教鬼神的问题,孔子回答说:“气也者,神之盛也;魂也者,鬼之盛也;合鬼与神,教之至也。众生必死,死必归土,此之谓鬼。骨肉毙于下,阴为野土。其气发扬于上,为昭明,焄蒿(焄,音xūn,谓香臭也;蒿,音hāo,谓气蒸出貌也。此指死人的冤气散发——笔者注)凄怆,此百物之精也,神之著也。”

经文:

  子曰:“鬼神之为德,其盛矣乎!视之而弗见,听之而弗闻,体物而不可遗。使天下之人,齐明盛服[1],以承祭祀。洋洋乎!如在其上,如在其左右。《诗》曰:‘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2]。’夫微之显,诚之不可掩[3]如此夫!”

译文:

  孔子说:“鬼神所表现的德行真伟大啊!看它也看不见,听它也听不到,但它却体现在万物之中,不可轻视它的存在。天下的人都斋戒净心,穿着庄重整齐的服装去祭祀它,它们无所不在啊!好像就在你的头上,好像就在你左右。《诗经》说:‘神降临的时刻,不可揣测,岂敢怠慢不敬!’形象隐微却功用显著,诚就是这样不可隐藏!”

注释:
 
[1]齐明盛服:齐,通“斋”,斋戒。明,洁净。

[2]神之格思,不可度思,矧可射思:引自《诗经·大雅·抑》。

[3]掩:掩盖。

                          九、栽者培之,倾者覆之

阐微:

    “大德必得其位”,这个位指名位,不一定是天子位。后儒认为孔子有大德却不是天子,就是不得其位,这是错误的认识。于是他们编出了一些可笑的故事。比如《援神契》云:“丘为制法,上黑绿,不代苍黄。”孔颖达解释说:“言孔子黑龙之精,不合代周家木德之苍也。”

    后儒岂真知天命乎?但汲汲于富贵而已!

经文:

  子曰:“舜其大孝也与?德为圣人,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1]之,子孙保之。故大德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天之生物,必因其材而笃焉。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2]。《诗》曰:‘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3]。’故大德者必受命。”

译文:
 
  孔子说:“舜可说是个大孝子了!德行方面是圣人,地位是尊贵的天子,财富拥有整个天下,宗庙里祭祀他,子子孙孙都受到庇护。所以,有大德的人必定得到他应得的地位,必定得到他应得的财富,必定得到他应得的名声,必定得到他应得的长寿。所以,上天生养万物,必定根据它们的不同禀性而厚待它们。道德高尚的得到培育,道德卑劣的遭到失败。《诗经》说:‘令人喜爱的君子,有光明美好的德行,让人民安居乐业,享受上天赐予的福禄。上天保佑他,一再赐福给他。’所以,有大德的人必定会得自己应得之天命。”

注释:

[1]飨:音xiǎng。一种祭祀形式,用以祭先王。

[2]故栽者培之,倾者覆之:孔颖达疏云:“栽,殖也;培,益也。言道德自能丰殖,则天因而培益之;‘倾者覆之’者,若无德自取倾危者,天亦因而覆败之也。”

[3]嘉乐君子,宪宪令德。宜民宜人,受禄于天。保佑命之,自天申之:引自《诗经·大雅·假乐》。

                      十、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阐微:

    孔颖达疏:“此一节明夫子论文王、武王圣德相承王有天下,上能追尊大王、王季,因明天子以下及士、庶人葬、祭祀之礼。”

    文中说:“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论语·阳货篇》引孔子语:“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二者可以相参证。

   朱熹在《中庸章句》说:“而父母之丧, 上下同之,推己以及人也。”

经文:

    子曰:“无忧者,其唯文王乎!以王季为父,以武王为子,父作之,子述之。武王缵[1]大王、王季、文王之绪。壹戎衣[2]而有天下,身不失天下之显名。尊为天子,富有四海之内。宗庙飨之,子孙保之。武王末受命,周公成文、武之德,追王大王、王季,上祀先公以天子之礼。斯礼也,达乎诸侯、大夫及士、庶人。父为大夫,子为士,葬以大夫,祭以士。父为士,子为大夫,葬以士,祭以大夫。期之丧,达乎大夫。三年之丧,达乎天子。父母之丧,无贵贱,一也。”

译文:

    孔子说:帝王中无忧虑的,大概只有周文王吧!因为他有贤明的王季做父亲,有英勇的武王做儿子,父亲王季为他开创了基业,儿子武王继承了他的遗志,完成了他未竟之业。武王继续着太王、王季、文王未完成的功业,一战灭殷取得了天下。周武王这种以下伐上的正义行动,不仅没有使他自身失掉显赫的美名,反而被尊为天子,掌握普天下的财富,世代在宗庙中享受祭祀,子孙永保祭祀不断。武王晚年才承受上天之命而为天子,周公辅助成王成就了文王和武王的德业,追尊太王、王季为王,用天子的礼制来追祀祖先,并且把这种礼制一直实行到诸侯、大夫、士和老百姓中间。周公制礼规定:如果父亲是大夫,儿子是士,父死就要按大夫的礼制安葬、按士的礼制祭祀;如果父亲是士,儿子是大夫,父死就要按士的礼制安葬,按大夫的礼制祭祀。对旁系亲属一年丧服的服丧,从庶人起,到大夫为止。对父母三年之丧的服丧,下起庶人,上止于天子。给父母守丧没有贵贱的区别,天子、庶人都是一样的。

注释:

[1]缵:音zuǎn,继承。

[2]衣:郑玄注,当为“殷”。齐人言殷声如“衣”,
 
[3]期:音jī,一年。

                       十一、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

阐微:

    本节文义亦多与《论语》同。

比如:“武王、周公,其达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论语·里仁篇》则说:“子曰:‘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论语·学而篇》作:“子曰:‘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

    另外,“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在某种意义上反映了先民对于生死的态度,生死一贯——“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一以贯之,此即诚也,为“孝之至”。

经文:

    子曰:“武王、周公,其达[1]孝矣乎!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者也。春秋修其祖庙,陈其宗器,设其裳衣[2],荐其时食。宗庙之礼,所以序昭穆也。序爵,所以辨贵贱也。序事,所以辨贤也。旅酬[3]下为上,所以逮贱也。燕毛[4],所以序齿也。践其位,行其礼,奏其乐,敬其所尊,爱其所亲,事死如事生,事亡如事存,孝之至也。郊社之礼[5],所以事上帝也。宗庙之礼,所以祀乎其先也。明乎郊社之礼,禘尝[6]之义,治国其如示诸掌乎[7]!”

译文:

    孔子说:“周武王、周公,大概可以说是被天下人普遍认为符合孝道的人了吧!”所谓孝,就是善于继承前人之志向,善于承续前人事业的人。春季和秋季的时候,洒扫并修缮好祖先的庙,摆放那些祭祀用的器具,陈设先祖的衣服,准备给象征所祭祀的人“尸”来穿,献上时令食品。宗庙祭祀的礼仪,是用来分清祖先顺序的;参与祭祀的子孙按爵位排列顺序,是用来区别贵贱的;给参与祭祀的人安排要做的事情,是用来区别贤不贤的;祭祀祖先之后,宾的弟子以及兄弟的儿子各自向长者轮流敬酒,用来使卑贱的人也有机会表达敬意;祭祀结束后举行宴饮,众人根据头发来判定年龄大小,用来确定长幼之序。就先人所就之位,行先人所行之礼,奏先人所奏之乐,尊敬先王所尊敬的,亲爱先王所亲爱的。侍奉死去的人就像侍奉活着的人一样,侍奉亡故的人就像侍奉活着的人一样,这是孝道的根本原则。冬至时在南郊举行的祭天礼仪和夏至时在北郊举行的祭地礼仪,是用来侍奉天神和后土的。在宗庙举行祭祀礼仪,是用来祭祀祖先的。明白了祭祀天地的礼仪,明白了天子在夏季和秋季举行的盛大祭祀礼仪的意义,要治理好国家就像把东西放在手掌上来看那样清楚。

注释:

[1]达:通也。

[2]设其裳衣:设,陈设。全句意为陈设先祖的衣服,准备给象征所祭祀的人“尸”来穿。

[3]旅酬:礼仪名,众人轮流敬酒。

[4]燕毛:祭祀完毕而举行宴饮,根据头发来辨别年龄大小。

[5]郊社之礼:冬至时在南郊举行的祭天的礼仪和夏至时在北郊举行的祭地的礼仪。

[6]禘尝:音dì cháng。夏季,天子在宗庙举行的盛大祭祀之礼为禘,在秋季举行时名为尝。

[7]治国其如示诸掌乎:孔颖达疏云:“若能明此序爵辨贤尊亲,则治理其国,其事为易,犹如置物于掌中也。”

                      十二、君子不可以不修身

阐微:

    “哀公问政”部分显然与《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材料同源。考古文献证明《孔子家语》不能简单确定为伪书,故也不能认为《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抄袭了《中庸》。倒似乎是《中庸》作者删除了《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中的一些话,从而使前者语气欠连贯。

    本节提出了“五达道”、“三达德”,此为“修身以道”的关键所在。

    朱熹《中庸章句》释云:“达道者,天下古今所共由之路,即书所谓五典,孟子所谓‘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是也。知,所以知此也;仁,所以体此也;勇,所以强此也;谓之达德者,天下古今所同得之理也。一则诚而已矣。”

经文:

    哀公问政。子曰:“文武之政,布在方策[1]。其人存,则其政举;其人亡,则其政息。人道敏政[2],地道敏树。夫政也者,蒲卢也[3]。故为政在人[4],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仁者,人也,亲亲为大;义者,宜也,尊贤为大。亲亲之杀[5],尊贤之等,礼所生也。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天下之达道五,所以行之者三。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知[6]、仁、勇三者,天下之达德也。所以行之者一也。或生而知之,或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及其知之一也。或安而行之,或利而行之,或勉强而行之,及其成功一也。(《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此处有:“公曰:‘子之言美矣至矣,寡人实固(固,本来——笔者注)不足以成之也。’”另外后面的“子曰”作“孔子曰”——笔者注)子曰:“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

译文:

  鲁哀公向孔子请教治国方法,孔子说:“周文王、周武王的治国方法都记载在典籍上。他们在世,这些治国方法就实施;他们去世,这些治国方法也就废弛了。治理人在勤于政事,治理地在讲求种植方法。说起来,政事就像土蜂一样,化养人民,视民如子。所以说治理国家的根本在于得到贤人,得到贤人在于修养自己,修养自己在于遵循大道,遵循大道要从仁义做起。仁就是爱人,爱亲族是最大的仁。义就是事事做得适宜,尊重贤人是最大的义。至于说爱亲族要分亲疏,尊重贤人要有等级,这都是礼的要求。所以,君子不能不修养自己。要修养自己,不能不侍奉亲族;要侍奉亲族,不能不了解他人;要了解他人,不能不知道天理。天下人共有五种伦常关系,用来推行这五项伦常关系的德行有三种。君臣、父子、夫妇、兄弟、朋友之间的交往,这是天下人共有的伦常关系;智、仁、勇,是处理这五种伦常关系的德行。智、仁、勇三种德行的施行,目标都是一样的——用来推行这五项伦常关系。五项伦常关系,有的人生来就知道它们,有的人通过学习才知道它们,有的人要遇到困难后才知道它们。不管怎样,最终知道了都是一样的;三种德行,有的人安安然然地去实行它们,有的人为了某种好处才去实行它们,有的人勉勉强强地去实行,但只要它们最终都实行了,都是一样的。孔子说:“喜欢学习就接近智了,努力行善就接近仁了,知道羞耻就接近勇了。知道这三点,就知道怎样修养自己,知道怎样修养自己,就知道怎样管理他人,知道怎样管理他人,就知道怎样治理天下和国家了。”

注释:

[1]方策:方,书写用的木板。策,书写用的竹简。方策泛指典籍。

[2]人道敏政:孔颖达疏云:“敏,勉也。言为人君当勉力行政。”

[3]夫政也者,蒲卢也:郑玄以为蒲卢是土蜂,孔颖达疏云:“蒲卢,取桑虫之子以为己子。善为政者,化养他民以为己民,若蒲卢然也。”《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作:“夫政者,犹蒲卢也,待化以成。”

[4]故为政在人:《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作:“故为政在于得人。”语意更为清晰。

[5]杀:减少。

[6]知:通“智”。《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作“智”。

                    十三、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

阐微:

    孔颖达云:“前文夫子答哀公为政,须修身、知人、行五道三德之事,此以下夫子更为哀公广说修身治天下之道,有九种常行之事。又明修身在于至诚,若能至诚,所以赞天地、动蓍龟也。”

    治国“九经”,其核心仍是《大学》的修、齐、治、平。其中治、平内容更为详尽,反映了中国古典政治经济学的精髓部分,值得我们特别关注。“来百工”、“柔远人”、“怀诸侯”是平天下的根本,过去是这样,未来还是这样……

    执政者当三复斯言!

经文:

    (《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此处有:“公曰:‘政其尽此而已乎?孔子曰:”——笔者注)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修身也,尊贤也,亲亲也,敬大臣也,体群臣也[1],子庶民也,来百工也,柔远人[2]也,怀诸侯也。修身则道立,尊贤则不惑,亲亲则诸父昆弟不怨,敬大臣则不眩,体群臣则士之报礼重,子庶民则百姓劝,来百工则财用足,柔远人则四方归之,怀诸侯则天下畏之。(《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此处有:“公曰:‘为之奈何?’孔子曰:”——笔者注)齐明[3]盛服,非礼不动,所以修身也;去谗远色,贱货而贵德,所以劝贤也;尊其位,重其禄,同其好恶,所以劝亲亲也;官盛任使,所以劝大臣也;忠信重禄,所以劝士也;时使薄敛,所以劝百姓也;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4];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所以柔远人也;继绝世,举废国,治乱持危,朝聘以时,厚往而薄来,所以怀诸侯也。

译文:

  治理天下国家有九条原则。即修养自身,尊崇贤人,亲爱亲族,敬重大臣,体恤群臣,爱民如子,招纳工匠,怀柔藩国,安抚诸侯。修养自身就能确立正道,尊崇贤人就不会困惑,亲爱亲族就不会使叔伯兄弟怨恨,敬重大臣遇事就会安之若素,体恤群臣士人们就会竭力报效,爱民如子老百姓就会忠心耿耿,招纳工匠财物就会充足,怀柔藩国,四方百姓就会归顺,安抚诸侯,天下人就会畏服。像斋戒那样净心虔诚,穿着庄重整齐的服装,不符合礼义的事坚决不做,这是修养自身;驱除小人,疏远女色,看轻财物而重视德行,这是尊崇贤人;提高亲族的地位,给他们以丰厚的俸禄,与他们爱憎相一致,这是亲爱亲族;有众多的属下供他们使用,这是敬重大臣;真心诚意地任用他们,并给他们较多的俸禄,这是体恤群臣;使用劳役不误农时,少收赋税,这是爱民如子;经常视察考核,按劳付酬,这是招纳工匠;来时欢迎,去时欢送,多称赞少责备,这是怀柔藩国;延续断绝的世系,复兴灭亡的国家,治理祸乱,扶危救困,按时接受朝见,走时赏赐丰厚,来时纳贡菲薄,这是安抚诸侯。

注释:

[1]体群臣也:孔颖达疏云:“体,谓接纳,言接纳群臣与之同体也。”

[2]远人:郑玄注:“远人,蕃国之诸侯也。”

[3]齐明:即“斋明”,斋戒沐浴。

[4]日省月试,既禀称事,所以劝百工也:孔颖达疏云:“既廪,谓饮食、粮廪也。言在上每日省视百工功程,每月试其所作之事,又饮食粮廪,称当其事,功多则廪厚,功小则饩(音xì,给人的粮食——笔者注)薄。”

                十四、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

阐微:

   “九经”,以修身为本,“修身”,以诚为本。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朱熹《中庸章句》释云:“一者,诚也。一有不诚,则是九者皆为虚文矣,此九经之实也。”

    本节下半部分论诚,诚则真实无妄,从容中道,中庸自在矣!所谓“诚者,天之道,诚之者,人之道也”,郑玄注:“‘诚者’,天性也;‘诚之者’,学而诚之者也。”

    这里天、人之道的区分与郭店楚简《五行》篇没有本质的区别,上面说:“善,人道也;德,天道也。”一般人要做到诚,就要“择善而固执”。朱熹《中庸章句》解释得很好:“诚者,真实无妄之谓,天理之本然也。诚之者,未能真实无妄,而欲其真实无妄之谓,人事之当然也。圣人之德,浑然天理,真实无妄,不待思勉而从容中道,则亦天之道也。未至于圣,则不能无人欲之私,而其为德不能皆实。故未能不思而得,则必择善,然后可以明善;未能不勉而中,则必固执,然后可以诚身,此则所谓人之道也。”

经文:

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所以行之者一也。凡事豫[1]则立,不豫则废。言前定则不跲[2];事前定则不困;行前定则不疚;道前定则不穷。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获乎上有道,不信乎朋友,不获乎上矣;信乎朋友有道,不顺乎亲,不信乎朋友矣;顺乎亲有道,反诸身不诚,不顺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3]。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孔子家语·哀公问政第十七》此处还有:“公曰:‘子之教寡人备矣,敢问行之所始?’孔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敬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之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之以敬,而民贵用命。民既孝于亲,又顺以听命,措诸天下,无所不可。’公曰:‘寡人既得闻此言也,惧不能果行而获罪咎。’”“哀公问政”部分到此结束;此段《礼记·祭义》作:“子曰:‘立爱自亲始,教民睦也。立教自长始,教民顺也。教以慈睦,而民贵有亲;教以敬长,而民贵用命。孝以事亲,顺以听命,错诸天下,无所不行。”——笔者注)

译文:

    凡是治理天下和国家有九条原则,但实行这些原则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不管什么事,事先有准备会成功,没有准备就会失败。说话先有准备,就不会中断;做事先有准备,就不会受挫;行为先有准备,就不会后悔;道路预先选定,就不会走投无路。在下位的人,如果得不到居上位者信任,就不可能治理好百姓。得到居上位者信任有办法: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就得不到居上位者信任;得到朋友的信任有办法:不孝顺父母就得不到朋友的信任;孝顺父母有办法:自己不真诚就不能孝顺父母;使自己真诚有办法:不明白什么是善就不能够使自己诚。诚是上天的原则,追求诚是做人的原则。诚之人,不用勉强就能做到恰到好处,不用思考就能合乎理义,自然而然,一举一动都恰如其分,这就是圣人。努力做到诚,就要择善而从,毫不放松。

注释:

[1]豫:通“预”,预备。

[2]跲,音jiá,意为绊倒。

[3]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孟子·离娄上》此句作:“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语义更为清晰。上面引孟子言曰:“居下位而不获于上,民不可得而治也。获于上有道,不信于友弗获于上矣;信于友有道,事亲弗悦弗信于友矣;悦亲有道,反身不诚不悦于亲矣;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其身矣。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至诚而不动者未之有也,不诚未有能动者也。”东汉赵岐注:“授人诚善之性者,天也,故曰天道。思行其诚以奉天者,人道也。至诚则动金石,不诚则鸟兽不可亲狎,故曰不诚未有能动者也。”

                十五、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阐微:

    孔颖达云:“此一经申明上经‘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事。”

    自笛卡儿(René Descartes,1596~1650年)以来,西方人求学提倡“怀疑一切”,对于智慧的本质来说,这最多是“慎思、明辨”的一种方法。“阴阳不测之谓神”,世界上还有太多人类不能认识的事物,怎能对一切现象随便怀疑。二十世纪史学界的“疑古学派”,并没有为中国史学带来他们想象中的革命,相反使我们宝贵的史统断绝,甚至《清史稿》还是“稿”的状态。

    人类的文化遗产是层层累积的结果,不能从“怀疑一切”开始,要从“博学之,审问之”开始,最后落实到“笃行之”——这才是真正的智慧之学,而非电脑硬盘样的“记问之学”。

   中国学者,再不能给西方哲学加上“科学”的标签,就不分青红皂白,跪下来顶礼膜拜了!

经文:

    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1];有弗问,问之弗知,弗措也;有弗思,思之弗得,弗措也;有弗辨,辨之弗明,弗措也;有弗行,行之弗笃,弗措也。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果能此道矣,虽愚必明,虽柔必强。

译文:

    广泛学习,详细求教,周密思考,明确辨别,切实实行。要么不学,学了没有学会绝不罢休;要么不问,问了没有弄懂绝不罢休;要么不想,想了没有想通绝不罢休;要么不分辨,分辨了没有明确绝不罢休;要么不实行,实行了没有成效绝不罢休。别人用一分努力就能做到的,我用一百分的努力去做;别人用十分的努力做到的,我用一千分的努力去做。如果真能够做到这样,即使愚笨的人也定会聪明起来,即使柔弱的人也定会刚强起来。

注释:

[1]有弗学,学之弗能,弗措也:孔颖达疏云:“谓身有事,不能常学习,当须勤力学之。措,置也。言学不至于能,不措置休废,必待能之乃已也。”

[2]人一能之,己百之,人十能之,己千之:孔颖达疏云:“谓他人性识聪敏,一学则能知之,己当百倍用功而学,使能知之,言己加心精勤之多,恒百倍于他人也。”

                 十六、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阐微:

     《五行》区分了智者和圣人,上面说:“见而知之,智也;闻而知之,圣也。明明,智也;赫赫,圣也。‘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之谓也。 ”这里的智者大致相当于本节中的“其次致曲”之人。

    诚能化物,心能转物,心物一体,这在中国古籍中多有论述。《文子·精诚》云:“精诚形乎内,而外喻于人心,此不传之道也。圣人在上,怀道而不言,泽及万民,故不言之教,芒乎大哉!”

    诚者,诚其意也。世间修心之道,大体皆从第六识意识起修。故子思氏之儒言诚,一而再,再而三——圣人苦心,吾辈当知之!

经文: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1]。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2]。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3]。

译文:

由诚而自然明了大道,这是圣人的天性;由明了道理后做到诚,这是教化、贤人修习的结果。诚就会自然明白大道,真正明白道理后也就会做到诚。只有天下至诚的圣人能充分发挥他的本性;能充分发挥他的本性,就能充分发挥众人的本性;能充分发挥众人的本性,就能充分发挥万物的本性;能充分发挥万物的本性,就可以帮助天地培育生命;能帮助大地化育万物生命,就可以与天、地并列为三了。比圣人次一等的人只能从某一方面的小事做起,致力于某一方面也能做到诚。做到了诚就会表现出来,表现出来就会逐渐显著,显著了就会发扬光大,发扬光大就会感动他人,感动他人就会引起转变,引起转变就能化育万物。总之,只有天下至诚的人能化育万物。

注释:

[1]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朱子《中庸章句》:“自,由也。德无不实而明无不照者,圣人之德。所性而有者也,天道也。先明乎善,而后能实其善者,贤人之学。由教而入者也,人道也。诚则无不明矣,明则可以至于诚矣。”

[2]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朱子《中庸章句》:“赞,犹助也。与天地参,谓与天地并立为三也。此自诚而明者之事也。”

[3]其次致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孔颖达疏云“此一经明贤人习学而致至诚,故云‘其次致曲’。曲,谓细小之事。言其贤人致行细小之事不能尽性,于细小之事能有至诚也。”

                            十七、至诚如神

阐微:

    本节讲“闻而知之”的圣人境界,其能达于天德,“几而知之”,《文子·道德》详细解释说:“闻而知之,圣也;见而知之,智也。故圣人常闻祸福所生而择其道,智者常见祸福成形而择其行;圣人知天道吉凶,故知祸福所生,智者先见成形,故知祸福之门。闻未生,圣也;先见成形,智也;无闻见者,愚迷也。”

    朱子《中庸章句》亦云:“祯祥者,福之兆。妖孽者,祸之萌。蓍,所以筮。龟,所以卜。四体,谓动作威仪之间,如执玉高卑,其容俯仰之类。凡此皆理之先见者也。然惟诚之至极,而无一毫私伪留于心目之间者,乃能有以察其几焉。”

经文:

  至诚之道,可以前知[1]。国家将兴,必有祯祥[2];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3]。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译文:
 
    至诚的圣人可以在事情没有成形时就预知未来。国家将要兴旺,必然有吉祥的征兆;国家将要衰亡,必然有不祥的反常现象。呈现在著草龟甲上,表现在举手投足上。祸福将要来临时,是福可以事先知道,是祸也可以事先知道。所以至诚的圣人就像神明一样。
 
注释:

[1]前知:预知未来。

[2]祯祥:祯,音zhēn。祯祥,吉祥的预兆。

                         十八、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

阐微:

    上节言圣人之天道,本节言智者、君子之人道。事实上还是进一步论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的道理。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空空静坐,非大道明矣!要“合外内”、“时措之宜”才行,才算真正起用。

    修行之路,阻且长,吾信之矣!

经文:

  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1]。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2],是故君子诚之为贵。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故时措[3]之宜也。

译文:
 
  诚是自我德行的完善,道是自我归向大道。诚是事物的发端和归宿,没有真诚就不能成就事功,因此君子以诚为贵。不过,诚并不是自我完善就够了,而是还要完善事物。自我完善是仁,完善事物是智。仁和智是出于本性的德行,是融合自身与外物之道,所以任何时候施行都能恰到好处。

注释:

[1]诚者,自成也。而道,自道也:朱子《中庸章句》:“言诚者物之所以自成,而道者人之所当自行也。”

[2]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郑玄注:“物,万物也,亦事也。大人无诚,万物不生,小人无诚,则事不成。”

[3]时措:郑玄注:“言得其时而用也。”

                    十九、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

阐微:

    本节言天道广大,无为而无不为的道理。孔颖达释“如此者,不见而章,不动而变,无为而成”云:“言圣人之德如此博厚高明悠久,不见所为而功业章(通“彰”——笔者注)显,不见动作而万物改变,无所施为而道德成就。”

    《老子·第五十七章》引上古圣人言曰:“我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

    若一个人至诚不已,则能由微至著,从小至大,达及天道。《易经·升卦》象辞云:“君子以顺德,积小以高大。”俗语云:“积小善,成大德。”

经文:

    故至诚无息[1],不息则久,久则征[2],征则悠远,悠远则博厚,博厚则高明。博厚,所以载物也;高明,所以覆物也;悠久,所以成物也。博厚配地,高明配天,悠久无疆。如此者,不见而章[3] 不动而变,无为而成。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4]。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5]。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今夫天,斯昭昭之多,及其无穷也,日月星辰系焉,万物覆焉。今夫地,一撮土之多,及其广厚,载华岳而不重,振[6]河海而不泄,万物载焉。今夫山,一卷[7]石之多,及其广大,草木生之,禽兽居之,宝藏兴焉。今夫水,一勺之多,及其不测,鼋、鼍、蛟、龙、鱼、鳖生焉,货财殖焉。

    《诗》云:“维天之命,於穆不已[8]!”盖曰天之所以为天也。“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盖曰文王之所以为文也,纯亦不已。

译文:

  所以,至诚是没有止息的。没有止息就会保持长久,保持长久就会显露出来,显露出来就会悠远,悠远就会广博深厚,广博深厚就会高大光明。广博深厚,能用来承载万物;高大光明,能用来覆盖万物;悠远长久,能用来生成万物。广博深厚可以与地相比,高大光明可以与天相比,悠远长久则永无止境。达到这样的境界,不见所为而功业彰显,不见动作而万物改变,清静无为而道德成就。

    天地之道,可以用一个“诚”字来概括。它以专一不二对待万物,所以生育万物多得不可估量。天地之道,就是广博、深厚、高大、光明、悠远、长久。今天我们所说的天,原本不过是由一点一点的光明聚积起来的,可等到它无边无际时,日月星辰都靠它维系,世界万物都靠它覆盖。今天我们所说的地,原本不过是由一撮土一撮土聚积起来的,可等到它广博深厚时,承载像华山那样的崇山峻岭也不觉得重,容纳那众多的江河湖海也不会漏泄,世间万物都由它承载了。今天我们所说的山,原本不过是由拳头大的石块聚积起来的,可等到它高大无比时,草木在上面生长,禽兽在上面居住,宝藏在上面储藏。今天我们所说的水,原本不过是一勺一勺聚积起来的,可等到它浩瀚无涯时,蛟龙鱼鳖等都在里面生长,珍珠珊瑚等财物都在里面生成。

    《诗经》说,“天道多么深远啊,永远无穷无尽!”这大概就是说的天之所以为天的原因吧。“多么显赫光明啊,文王的品德真纯正!”是说文王之所以被称为“文”的原因吧——纯正且不止息。

注释:

[1]息:止息,停止。

[2]征:征验,显露于外。

[3]章:通“彰”,彰明。

[4]天地之道,可一言而尽也:孔颖达疏云:“言圣人之德能同于天地之道,欲寻求所由,可一句之言而能尽其事理,正由于至诚,是‘一言而尽也’。”

[5]其为物不贰,则其生物不测:孔颖达疏云:“言圣人行至诚,接待于物不有差贰,以此之故,能生殖众物不可测量。”

[6]振:通“整”,整治,引申为约束。

[7]卷:通“拳”。

[8]维天之命,於穆不已:与下句“於乎不显,文王之德之纯”,皆引自《诗经·周颂·维天之命》。

                           二十、大哉圣人之道

阐微:

    本节盛赞圣人之德。尊德性而道问学,尊崇圣人之德,又勤学不已,内外交修,内圣外王之道尽矣。孔颖达疏云:“‘君子尊德性’者,谓君子贤人尊敬此圣人道德之性自然至诚也;‘而道问学’者,言贤人行道由于问学,谓勤学乃致至诚也。”

    上面说:“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朱熹对这五句话十分重视,认为它们可以涵盖入德的方法。《中庸章句》中他写道:“尊德性,所以存心而极乎道体之大也。道问学,所以致知而尽乎道体之细也。二者修德凝道之大端也。不以一毫私意自蔽,不以一毫私欲自累,涵泳乎其所已知。敦笃乎其所已能,此皆存心之属也。析理则不使有毫厘之差,处事则不使有过不及之谬,理义则日知其所未知,节文则日谨其所未谨,此皆致知之属也。盖非存心无以致知,而存心者又不可以不致知。故此五句,大小相资,首尾相应,圣贤所示入德之方,莫详于此,学者宜尽心焉。”

经文:

  大哉圣人之道!洋洋乎[1]发育万物,峻极于天。优优[2]大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故曰苟不至德,至道不凝[3]焉。故君子尊德性而道问学[8],致广大而尽精微,极高明而道中庸。温故而知新,敦厚以崇礼。是故居上不骄,为下不倍[4]。国有道其言足以兴,国无道其默足以容[10]。《诗》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11]。”其此之谓与!

译文:
 
    伟大啊,圣人之道!充满世界,化育万物,与天一样崇高;充足有余,礼仪三百条,威仪三千条。这些都有待于圣人才能实行。所以说,如果没有极高的德行,就不能成就极高的道。因此,君子尊崇圣人之道,并由勤学来达到;达到广博境界而又钻研精微之处;洞察一切而又奉行中庸之道;温习已有的知识从而获得新知识;为人敦厚而崇奉礼节。所以身居高位不骄傲,身居低位不自弃,国家政治清明时,他的建议足以振兴国家;国家政治黑暗时,他的沉默足以保全自己。《诗经》说:“既明智又洞察是非,可以保全自身。”就是说的这个道理吧。 

注释:
 
[1]洋洋:盛大的样子。

[2]优忧:充足有余的样子。

[3]凝;凝聚,引申为成功。

[4]倍:通”背”

[5]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引自《诗经·大雅·烝民》。

                   二十一、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

阐微:

    本节中有“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就有学者认为《中庸》晚出,是秦汉大统一之后的作品,这是错误的。《周礼》是对西周制度的追记,其中就不乏文字、度量制度统一的规定。另外,成书于战国的《管子·君臣上》中也有:“衡石一称,斗斛一量,丈尺一綧(古“准”字——笔者注)制,戈兵一度,书同名,车同轨,此至正也。”

    文中说:“生乎今之世,反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这说明孔子是一贯主张对礼要因革损益的。《论语·为政篇》载:“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文意:子张问孔子:“今后十世(的礼仪制度)可以预先知道吗?”孔子回答说:“商朝继承了夏朝的礼仪制度,所减少和所增加的内容是可以知道的;周朝又继承商朝的礼仪制度,所废除的和所增加的内容也是可以知道的。将来有继承周朝的,就是一百世以后的情况,也是可以预先知道的。”)

    但制定礼仪、制度,一定要“因”才行。二十世纪我们全盘引入西方礼仪和礼义,打倒“孔家店”,结果如何?道德沉沦,价值缺失,至今依然。学人当三思!

经文:

  子曰:“愚而好自用[1],贱而好自专[2],生乎今之世,反[3]古之道。如此者,灾及其身者也。”

  非天子,不议礼,不制度[4],不考文[5]。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做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

  子曰:“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6]。”

译文:

  孔子说:“愚蠢却喜欢自以为是,卑贱却喜欢独断专行。生于现在的时代却一心想回到古代那一套。这样做,灾祸一定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不是天子,就没有资格议订礼仪,没有资格制订法度,没有资格考订文字规范。现在天下车子的轮距一致,文字的字体统一,伦理道德相同。虽有相应的地位,如果没有相应的德行,是不敢制作礼乐制度的;虽然有相应的德行,如果没有相应的地位,也是不敢制作礼乐制度的。

  孔子说:“我想讲说夏朝的礼制,夏的后裔杞国已不足以验证它;我学习殷朝的礼制,殷的后裔宋国还保存一部分;我学习周朝的礼制,这是今天人们还在使用的礼,所以我遵从周礼。”

注释:

[1]自用:凭自己主观意图行事,自以为是。

[2]自专:独断专行。

[3]反:通”返”。

[4]制度:这里意为制订法度。

[5]考文:考订文字规范。

[6]吾说夏礼,杞不足征也。吾学殷礼,有宋存焉;吾学周礼,今用之,吾从周:在《论语·八佾篇》中,孔子曾明确表示:“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就是说,周朝的礼仪制度借鉴于夏、商二代,是多么丰富多彩,我遵从周朝的制度;又说“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徵(徵,证明——笔者注)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徵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徵之矣。”皆可与本节相参证。

                     二十二、君子之道,本诸身

阐微:

    本节说:“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这与古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追求本质上是一致的。

    《左传•襄公二十四年》载晋国执政者范宣子问鲁国大夫叔孙豹:“古人有言曰‘死而不朽’,何谓也?”叔孙豹后来回答说:“豹闻之,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另外,文中说:“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可见《中庸》亦重势,与法家同。

经文:
 
    天下有三重焉[1],其寡过矣乎!上焉者,虽善无征,无征不信,不信民弗从。下焉者,虽善不尊,不尊不信,不信民弗从。

    故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2],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百世以俟圣人而下惑,知人也。是故君子动而世为天下道,行而世为天下法,言而世为天下则。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3]。

   《诗》曰:“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以永终誉[4]。”君子未有不如此而蚤[5]有誉于天下者也。

译文:

  王天下能够做好议订礼仪,制订法度,考订文字规范这三件重要的事,也就没有什么大的过失了!在上位的人,虽然行为很好,但如果没有验证的活,就不能使人信服,不能使人信服,百姓就不会听从。在下位的人,虽然行为很好,但由于没有尊贵的地位,也不能使人信服,不能使人信服,老百姓就不会听从。
 
   所以君子治理天下应该以自身德行为本,并从老百姓那里得到验证。考查夏、商、周三代先王的做法而没有错误,树立于天地之间而没有悖乱,质询于鬼神而没有疑问,百世以后等到圣人出来也不能提出不同意见。质询于鬼神而没有疑问,这是懂得天理;百世以后等到圣人出现也不能提出不同意见,这是懂得人情。所以君子的举止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楷模,行为能世世代代成为天下的法度,言论能世世代代被后人奉为典范。远离君子则有向往仰慕之心,亲近君子也无厌倦之意。

   《诗经》上说,“在那里无人憎恶,在这里无人厌烦,日日夜夜不懈怠,为了保持美好的名望。”君子没有一人不是这样而早早驰名天下的。

注释:
 
[1]王天下有三重焉:王,此处作动词,意为统治天下;三重,指上一章所说的“议礼”、“制度”、“考文”。

[2]三王:指夏、商、周三代君王。

[3]远之则有望,近之则不厌:孔颖达疏云:“言圣人之道,为世法则,若远离之则有企望,思慕之深也。若附近之则不厌倦,言人爱之无已。”

[4在彼无恶,在此无射。庶几夙夜,即永终誉:引自《诗经·周颂·振鹭》。

[5]蚤:通“早”。

                 二十三、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阐微:

    本节内容为后学赞扬孔子之德。《中庸》前半部分多孔子语,从本节看其后半部分当为子思氏之儒发挥无疑。

    孔子之德大矣。颜回曾经感叹说:“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即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论语·子罕篇》,文意:老师的学问与道德,我抬头仰望,越望越觉得高。我努力钻研,越钻研越觉得不可穷尽。看着它好像在前面,忽然又像在后面。老师善于一步一步地诱导我,用各种典籍来丰富我的知识,又用各种礼节来约束我的言行,使我想停止学习都不可能,直到我用尽了我的全力。好像有一个十分高大的东西立在我前面,虽然我想要追随上去,却没有前进的路径。”

经文:

  仲尼祖述[1]尧舜,宪章[2]文武,上律天时,下袭[3]水土。辟如大地之无不持载,无不覆帱[4]。辟如四时之错行,如日月之代明。万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5]。此天地之所以为大也!

译文:

  孔子效仿尧舜的德行,以文王、武王为典范,上据天时,下据地理。就像天地那样没有什么不承载,没有什么不覆盖。又好像四季的交错运行,日月的交替光明。万物一起生长而互不妨害,各种道同时并行而互不冲突。小的德行如河水一样川流不息,大的德行使万物敦厚化育。这就是天地的伟大之处啊!

注释:
 
[1]祖述:效法前人的行为或学说。

[2]宪章:遵从,效法。

[3]袭:符合的意思。

[4]覆帱:帱,音dào;覆帱即覆盖。

[5]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朱子《中庸章句》:“小德者,全体之分;大德者,万殊之本。川流者,如川之流,脉络分明而往不息也。敦化者,敦厚其化,根本盛大而出无穷也。”

                   二十四、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

阐微:

    本节分两部分,前一段论“小德川流”,后一段论“大德敦化”。

    《中庸》表面不讲五行,实则亦讲五行。“聪明睿知,足以有临也”,即圣;“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即仁;“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即义;“齐庄中正,足以有敬也”,即礼;“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即智。

    仁、义、礼、智、圣,五行在焉。五行和,至圣人境界,故能配天。

经文:

    唯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1],足以有临也;宽裕温柔,足以有容也;发强刚毅,足以有执也;齐庄[2]中正,足以有敬也;文理密察,足以有别也。溥博[3]渊泉,而时出之。溥博如天,渊泉如渊。见而民莫不敬,言而民莫不信,行而民莫不说[4]。是以声名洋溢乎中国,施及蛮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日月所照,霜露所队[5],凡有血气者,莫不尊亲。故曰配天。

    唯天下至诚,为能经纶天下之大经,立天下之大本,知天地之化育。夫焉有所倚?肫肫[6]其仁,渊渊其渊,浩浩其天。苟不固聪明圣知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译文:

    唯有天下最伟大的圣人,才能做到聪明智慧,足以君临天下;宽宏大量,温和柔顺,足以包容万有;奋发勇健,刚强坚毅,足以决断天下大事;威严庄重,忠诚正直,足以博得人们的尊敬;条理清晰,详辨明察,能够辨明是非。伟大的圣人,美德广博而又深厚,并且时常会展现出来。德性广博如天,德性深厚如渊。美德表现在仪容上,百姓无不敬佩,表现在言谈中,百姓无不信服。表现在行动上,百姓无不喜悦。所以他的令名广泛流传于中国,并传播到边远的民族地区。凡是车船行驶的地方,人迹所至的地方,苍天覆盖的地方,大地承载的地方,日月照耀的地方,霜露降落的地方,凡有血气的生物,没有不尊重和不亲近他们的,所以说圣人的美德能与天相媲美。

    只有天下至诚的人,才能成为治理天下的崇高典范,才能树立天下的根本法则,掌握天地化育万物的深刻道理,这难道还需要依赖别的什么吗?他的仁心那样诚挚,他的思虑像潭水那样幽深,他的美德像苍天那样广阔。如果不是聪明智慧,通达天德的人,谁能了解这些呢?

注释:

[1]睿知:即“睿智”,英明有远见。

[2]齐庄:严肃端庄。

[3]溥博:音pǔ bó,意为周遍广远。 孔颖达疏云:“溥,谓无不周遍;博,谓所及广远。”

[4]说:通“悦”。

[5]队:通“坠”。

[6]肫肫:肫音“zhūn”;肫肫,诚恳的样子。
 
                     二十五、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阐微:

    圣人化天下,如春风细雨,润物无声。所以孔子才说:“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郭店楚简儒家诸篇与子思氏之儒多相关,其中《尊德义》和《成之闻之》亦强调这一点。《尊德义》上说:“尊仁、亲忠、敬庄、贵礼,行矣而无遗,养心于子谅(子谅,慈爱诚信——笔者注)。忠信日益而不自知也。民可使道之,而不可使知之。民可道也,而不可强也。”

    朱熹于本节末总结《中庸》云:“子思因前章极致之言,反求其本,复自下学为己谨独之事,推而言之,以驯致乎笃恭而天下平之盛。又赞其妙,至于无声无臭而后已焉。盖举一篇之要而约言之,其反复丁宁(即“叮咛”,再三嘱咐——笔者注)示人之意,至深切矣,学者其可不尽心乎!”

    吾辈当与千载先贤共勉!

经文:

  《诗》曰,“衣锦尚絅[1]。”恶其文之著也。故君子之道,暗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2]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厌,简而文,温而理,知远之近,知风之自,知微之显,可与入德矣。

   《诗》云:“潜虽伏矣,亦孔之昭[3]!”故君子内省不疚,无恶于志。君于之所不可及者,其唯人之所不见乎?

   《诗》云,“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4]。”故君子不动而敬,不言而信。

   《诗》曰:“奏假无言,时靡有争[5]。”是故君子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于鈇钺[6]。

   《诗》曰:“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7]。”是故君子笃恭而天下平。

   《诗》云:“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8]”子曰,“声色之于以化民,末也。”

   《诗》曰:“德輶如毛[9]。”毛犹有伦。“上天之载,无声无臭[10]。”至矣!

译文:

  《诗经》说:“身穿锦服,外面罩件套衫。”这是因为讨厌锦衣花纹大显露,所以,君子之道深藏不露而日益彰明;小人的道显露无遗而日益消亡。君子的道,平淡而有意味,简略而有文采,温和而有条理,由近知远,溯流知源,见著而知微。这样,就可说摸到圣人门墙了。
 
   《诗经》说:“虽然潜藏很深,但也会很明显的。”所以君子自我反省没有愧疚,没有恶念存于心中。君子的德行之所以高于一般人,就是在这类不为人所见的地方严于律己吧!

   《诗经》说:“看你独自在室内的时候,做事还能无愧于神明。”所以,君子不用动作就能令人起敬,不用说话就能令人信服。

   《诗经》说:“奏此大乐皆肃静,太平之世无人争。”所以,君子不用赏赐,老百姓就会互相对勉;不用发怒,老百姓就会畏惧。

   《诗经》说,“文王之德多么光明,诸侯们都来效法。”所以,君子笃实恭敬就能使天下太平。

   《诗经》说:“给予你(文王)光明的品德,因你不厉声厉色。”孔子说:“用厉声厉色去教育老百姓,这是下策。”

   《诗经》说:“德行轻如毫毛。”有毛可比拟还有迹可寻。“上天创生万物,既没有声音也没有气味。”这才是无为无不为的至高境界啊!

注释:
 
[1]衣锦尚絅:絅,音jiǒng,罩在表面的单衣;引自《诗经·卫风·硕人》。

[2]的然:鲜明,显著。

[3]潜虽伏矣,亦孔之昭:引自《诗经·小雅·正月》。

[4]相在尔室,尚不愧于屋漏:引自《诗经·大雅·抑》。

[5]奏假无言,时靡有争:引自《诗经·商颂·烈祖》。

[6]鈇钺:音fū yuè,古代执行军法时用的斧子。

[7]不显惟德,百辟其刑之:引自《诗经·周颂·烈文》。

[8]予怀明德,不大声以色:引自《诗经·大雅·皇矣》。

[9]德輶如毛:輶,音yóu,意为轻;引自《诗经·大雅·烝民》。

[10]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臭,音xiù,意为气味;引自《诗经·大雅·文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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