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2024年3月12是孙中山先生逝世九十九周年,我们特别刊发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胡春雨先生的文章,以为纪念。 晚清中国遭际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也开启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从古典中国到现代中国的转折。这场转折,不只是改朝换代,而是传统社会的现代重构;不只是治乱循环,而是中华民族的涅槃重生。回望百年震荡,何止沧海横流。如果说辛亥革命乃转折的风暴之眼,发生了国体层面的深刻转变,那么孙中山先生无疑乃最主要的代表人物:以革命方式除旧布新,来自中国历史的选择,而孙中山先生正是最伟大的先行者。历史固然是中国人共同的历史,历史进程往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但总是通过其领袖人物引领航向。这奠定了孙中山先生的国父地位,在这“种植青春”的节日里,总要回过头来缅怀孙中山先生的逝世,记得在历史中接力前行。 这段历史所以刻骨铭心,不是沉睡在史册中的陈年旧事,而是今日中国的昨天,当代征途的来途。既然是转折点就不是孤立的节点,而是向着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中华民族现代文明接续奋斗,继续完成这场“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孙中山先生至今是海内外中华儿女公认的领袖,因为我们依然跋涉在这条征途上。何况历经改革开放,结合正反两方面历史教训,孙中山先生的建国思想不断得到印证。历史证明,超越党派、超越海峡、超越年代,我们都是“孙中山革命事业的继承者”。结合时代发展,阐扬孙中山先生留下的民族精神财富,将为当代中国的伟大奋斗提供深厚历史底蕴,让我们更加坚定走自己的路。 宅兹中国 近代以来,全面实现现代化,乃中华民族面对的深层次问题,只有追上历史潮流,才能让中华民族永存于世上。历经洋务运动、百日维新、清末新政直到五四运动,经历了从器物层面、制度层面乃至文化层面对西方发达国家的学习。尤其是庚子之变后,中国人的文化自信丧失殆尽,在相当长的时段内将文化传统弃若敝屣,将现代化等同于西方化。在中华文明不绝如缕的时代,孙中山先生洞察中西文明根柢,坚定中华文化立场,明确提出“外国人的长处是科学”,必须迎头赶上,“但是他们的新文化,还不如我们政治哲学的完全”。现代中华文明的必由之路,是“发扬吾固有之文化,且吸收世界之文化而光大之”,其中只有恢复固有的道德和能力,才能有以自立。中国革命的根本目的绝非自我解构,正是继承文化“道统”,用今天的话说就是坚持中华文化主体性,“使中华民族最基本的文化基因与与当代文化相适应”,这关乎中华民族现代文明的航向。历经百年激荡,“中国式现代化深深根植于中国优秀传统文化”,是“文明更新的结果,不是文明断裂的产物”,终于尘埃落定。让我们相信,“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民为邦本 如果说中华文化的核心理念可以概括为天人合一,那么贯穿中国政治哲学的王道思想,可以概括为民为邦本或以人为本。考察中国固有的政治伦理,民本观念纵贯经史百家,例如孟子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从根本上定位了国家与人民的关系;再如汉代贾谊指出,“吾闻之于政也,民无不以为本也”,揭示历史兴亡的规律,“是故国以民为安危,君以民为威侮”,类似表述连篇累牍。国家转型之际,孙中山先生会通中西、承上启下,提出“我们三民主义的意思,就是民有、民治、民享;这个民有、民治、民享的意思,就是国家是人民所共有,政治是人民所共管,利益是人民所共享”,概括起来“是三大主义皆基本于民”。尤其是其民生主义原理,“可以说民生就是人民的生活,社会的生存,国民的生计,群众的生命便是”,而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就是民生是社会进步的重心,社会进化又是历史的重心,归根到历史的重心还是民生”,无疑是一种以人民为中心的史观,把人民利益放在了至高无上的位置。“江山就是人民,人民就是江山,”乃中国政治文明颠扑不破的“王道”。 共和元年 孙中山先生领导的辛亥革命,其重大进步意义,首先在于终结帝制、肇建共和。曾经反对发动革命的梁启超先生总结道:“我想中国历史上有意义的革命只有三回”,把殷周之变、秦汉递嬗、辛亥革命相提并论,既在于国家形态从封建、郡县到共和的巨变。孙中山先生选择革命道路,不仅是出于现实政治层面的考虑,还来自历史规律的深刻把握,“现在神权、君权都是过去的陈迹,到了民权时代”,世界潮流不可阻挡。在这沧桑巨变中,需要保持历史文化的延续性,孙中山先生强调民权与中国文化精神的内在联系,例如“尧舜的政治,虽然名义上是用君权,实际上是在行民权”,只是在现代制度层面需要向西方发达国家借鉴,但不能奉为圭臬。其五权宪法构想,就是继承转化了中国传统的监察、考试等制度文明。反复告诫国人,实现中国的现代化,“如果专仿效欧美,一定是办不通的”,需要“我们能够按照自己社会的情形,迎合世界潮流去做”。历经艰辛探索,“我国今天的国家治理体系,是在我国历史传承、文化传统、经济社会发展的基础上长期发展、渐进改进、内生性演化的结果”,孙中山先生写下了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 天下为公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大同世界无疑乃中华民族最壮丽的梦想,这个世界“讲信修睦,选贤与能”,人们心存博爱,守望相助,让男女老少各得其所。孙中山先生继承了这一理想,以融汇古今中外的气魄,提出“故民生主义就是社会主义,又名共产主义,即是大同主义”,将外来政治思想与优秀传统文化相结合。社会主义并非僵化的教条,孙中山先生所以积极倡导,“鄙人对于社会主义,实欢迎其利国福民之神圣,集种种生产之物产,归为共有而收获其利”,实现共同富裕。其本质是解放和发展生产力,“至于方法,原非一成不变者,因时制宜可耳”,是个不断发展的开放性概念。并以井田制、家族制等共有传统为例,提出“考诸历史,我国固素主张社会主义者”,指出社会主义符合中国国情,梁漱溟、钱穆等鸿儒也曾提出类似论断。与西方二元对立思维不同,中华文化讲求中庸之道,孙中山先生提出“盖欲使外国之资本主义造成中国之社会主义”,通过“调和此人类进化之两种经济能力,使之互相为用,以促进将来之世界文明”。事实证明,“市场经济不等于资本主义,社会主义也有市场,计划和市场都是经济手段”,历经改革开放,走出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江山一统 与西方国家历史传统不同,大一统乃中国最大的国情之一,深深扎根于整个中华文明的起源、发展、壮大。一部《史记》即从黄帝恢复统一、缔造华夏开始,数千年间,历经西周封建、秦汉郡县,始终沿着大一统的方向发展,最终形成单一制国家。能否维护一统,直接决定天下兴亡。古典中国长期依靠皇帝制维系一统之局,历经国体变化,孙中山先生指出:“既改国体为共和,变政体为立宪,然而共和立宪之国,其政治之中心势力,则不可不汇之于政党。”任何政权的兴衰,关键在于“其政治之中心势力”是否完善。在共和国体下,如何确立适合国情的政党制度,直接决定国家成败。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孙中山先生早期接受西方多党竞争制,民国初年一度出现政党林立的热闹局面,但旋即随着袁世凯刺杀宋教仁的枪声仓皇落幕。在此后艰苦卓绝的革命实践中,孙中山先生重建中华革命党、改组中国国民党,提出“此后欲以党治国,应效法俄人”,通过“以党为掌握政权之中枢”,率先提出以党治国的理念。历经百年沉淀,“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最本质的特征”,现代中国党政体制的形成,来自内在的历史逻辑,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富民强国 “发展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这一命题贯穿于整个民族复兴史,建设才是孙中山先生毕生关注的主题。在辛亥革命之前即洞察到,“以农为经,以商为纬,本末具备,巨细兼赅,即是强兵富国之先声,治国平天下之枢纽也”,发展才是硬道理。论及中国革命的初心,“建设是革命的唯一目的,如不存心建设,既不必破坏,更不必言革命”,革命完全是为建设扫平道路。辛亥革命成功后,孙中山先生主动退出政界,亲自担任全国铁路总督办,意在为发展现代经济打下基础:“故欲能自立于地球之上,莫如富强,富强之道,莫要于扩张实行交通政策”,铁路建设始终是孙中山先生关注的焦点。一战结束后,遂以在野之身撰写《建国方略》,指出“此后中国存亡之关键,则在此实业发展之一事也”,从铁路到港口,从农林到工矿,从沿海到内陆,从国有经济为主到民营经济发展,设计了宏大的经济建设方案,只是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无从实现。历经十一届三中全会,“把党和国家中心工作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国家逐步重上轨道,“改革开放是当代中国发展进步的活力之源,是党和人民大踏步赶上时代的重要法宝”,孙中山先生当年的伟大设想不断实现,根本改变了中国贫穷落后的面貌。 门户开放 “开放带来进步,封闭必然落后”,没有开放的国际环境,今日中国的成就不可想象。早在辛亥革命年代,孙中山先生既强调,“要想实业发达,非用门户开放主义不可。”面对时人的各种质疑,提倡大胆引进外资、人才和方法,站在历史高处为国人算了一笔大账:“物质上文明,外国费了二三百年功夫,始有今日结果,我们采来就用,诸君看看,便宜不便宜?”一战结束后,力图抓住战后重建之机,组织国际力量实现中国跨越式发展,“盖欲利用战时宏大规模之机器,及完全组织之人工,以助长中国实业之发达,而成我国民一突飞之进步,且以助各国战后工人问题之解决。”中国拥有丰富资源与庞大市场,只要充分参与全球分工与合作,“此四万万人之中国一旦发达工商,以经济的眼光视之,何啻开辟一新世界?而参与此开发之役者,必获超越寻常之利益”。事实证明,中国加入世贸组织大大推动了发展进程。洞察世界大势,孙中山先生指出人类的前途在于合作共赢,“盖为互助而获之利益,当比竞争而获之利益更为丰厚也”。但对外开放必须坚持底线思维,“惟发展之权,操之在我则存,操之在人则亡”,坚决维护经济主权和安全发展。这些论断高瞻远瞩,与今日国家实践一脉相承。 大同世界 中国雄踞亚欧大陆东端,广土众民、历史悠久,伴随大航海时代的到来,世界从相对隔绝到深度融合,意味着“今日之中国,不仅是中国之中国,而且是亚洲之中国、世界之中国”。无论盛衰荣辱,中国何去何从,都将深刻影响全球变局,也必须将中国的发展与人类命运结合起来。随着中华民族重回世界舞台中心,人类向何处去,需要中国答案。孙中山先生的伟大,总是用宏大的历史视野洞悉天下大势,“中国人几千年酷爱和平都是出于天性,谈到个人便重谦让,谈到政治便说‘不嗜杀人者一之’”,历经长足进步,早已超越了帝国主义阶段。告诫国人在救亡图存阶段就要抱定扶弱定倾的志向,将来“我们对于弱小民族要扶持他,对于世界的列强要抵抗他”,团结广大发展中国家,担当国际道义。在中国发展起来以后,“用固有的和平道德做基础,去统一世界,成一个大同之治”,用固有的王道思想,担负起人类前途命运的责任。现在,世界已经成为日益紧密的地球村,亟待“以文明交流超越文明隔阂,以文明互鉴超越文明冲突,以文明共存超越文明优越”,共商、共建、共享,“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是世界各国人民前途所在”。 总之,“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也为人类谋进步,为世界谋大同”,来自中华民族的崇高理想,也是当代中国的伟大实践,贯穿于中华文明一脉相承的王道理想。在中国哲学看来,永远变化的是“器”,贵在随时损益;永远不变的是“道”,贵在守正不移。马一孚先生揭示宇宙万有的变化规律,“学者当知气是变易,理是不易”:外在器物形态,不断推陈出新;内在基本规律,大道颠扑不破。因此,人类能够追求的精神境界,是“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顺应历史规律,把握历史主动,以一代代人的接续奋斗,让我们的世界繁荣滋长,让我们的家园向阳而生。孙中山先生的伟大,正在于站在中华民族存亡继绝、涅槃重生的转折点上,顺应世界潮流,赓续民族基因,树立起永远的丰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