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十万年是人类发展的重要时期。智人踏上每个大洲，其文化经历了三次大爆发。
首先是四五万年前的认知革命，智人开始用大量象形和抽象符号表达自己所思所想，那是人类超越小型游猎集团，走向复杂化大型社会的开始。这个过程极其缓慢，却十分重要。旧石器时代晚期，由于环境的变化和猛犸象那类原始先民依赖的大型动物的消失，智人在不同大陆开始独立驯化动、植物，农业开始，奠定了人类文明的初基，影响至今。 四五千年前左右的次级产品革命(SecondaryProducts Revolution)，以青铜器的传播、牲畜能源的多次重复利用为代表。欧亚大陆范围内的一体化全面展开，高度复杂化的、边境模糊的早期国家形成。这一革命的最高成果是公元前500年前后欧亚大陆轴心时代的形成，东西方圣人不同程度地背离神性，开始理性和心性的探索。轴心时代的智慧成果是当代东西方文化的基因，自此以后，东西方所有文明的主要创新都要回归轴心时代的思想宝库，以此为起点开出时代所需的新思想。 四五百年前欧洲人大航海引发的工业革命，这场革命持续到今天的智能化时代，仍在迅猛发展。携欧亚大陆数千年积累的文明成果（包括高度的免疫力），大航海从根本上摧毁了欧亚大陆以外的所有文明体系，甚至在欧亚大陆上，东部深厚的中国文明也面对严重的政治、军事、经济、文化挑战，这种情况一直持续21世纪。总之，到1600年，美洲白银已经成为世界性的货币，连那些不使用货币的台湾达悟族，也学会利用美洲白银制造祭祀用头盔。全球化在整体上以不可逆转的形式展开，由于工业革命距离当今时代太短，我们还难以对它做出全面评价。可以肯定的是：鉴于技术进步并不与文明的进步和个人的幸福同步，以轴心时代地中海东部古希腊和古希伯来文明为基础的现代西方文化，没能很好地解决技术进步引发的诸多社会人文问题。 从四万年前的狩猎采集时代开始，在以野生动物为主要题材的旧石器时代晚期，人类就用夸张生殖特征的女性小雕像（学者们雅称之为“维纳斯”），表达生生不息的观念。尽管民族学的研究表明，人形小雕像的意义不能简单归为农业时代常见的生殖崇拜。因为对于要不断更换宿营地的原始族群妇女来说，太多孩子是负担，她们用药物、延长哺乳期等多种办法节育。这些女性小雕像在不同社会中有多种实际用途，包括：成年礼中教导青年性行为的物品；儿童用的护身符；纯粹娱乐性的儿童玩偶。【1】但其生生不息的意义仍十分明显，它与表达祖先及世系的蹲踞式人形几乎同时出现，二者应有一定亲缘关系。 这些小雕像在欧亚大陆的广泛分布告诉我们：四万年前开始，以东欧为中心，大西洋到太平洋之间存在一条传播文明的“丝绸之路”。匈牙利天体物理学家和音乐家格兰德皮埃尔·奥蒂拉（Atilla Grandpierre）写道：“最古老的、约公元前40000年前的维纳斯雕像发现于中欧，多瑙河源头霍赫勒·菲尔斯（Hohle Fels）附近。从西欧到安纳托利亚，再到太平洋，在如此广大区域内有超过250个高度精美，在许多方面相似的维纳斯雕像被发现，其相似性显示：存在一种有高度发展水平的、连贯的文化。许多维纳斯雕像具有宗教特征，其他一些表现了当时的衣饰和发型，这些小雕像显示出持续数万年的统一性和一致性。”【2】 最早的“维纳斯”雕像可能产生于智人出现以前。1981年夏，耶路撒冷希伯来大学的考古学家高林·印巴尔（N. Goren-Inbar）在戈兰高地发掘出贝雷克哈特·雷姆维纳斯（The Venus of Berekhat Ram，如图0-2），因为它夹在两层火山沉积物之间，所以可以推断其距今23万至70万年之间。雕像的脖子和手臂处似有些沟槽，美国研究者亚历山大·玛莎克（Alexander Marshack）对它进行微观分析表明，这些沟槽是人为的。如与其同时代的、发现于摩洛哥的坦坦维纳斯（Venus of Tan-Tan）一样，学者对它们究竟是不是人为仍有分歧。 
图0-2 贝雷克哈特·雷姆维纳斯，只有35毫米高，由红土石“雕”成。（图片来源：https://www.donsmaps.com/images33/berekhatramhires.jpg，访问日期：2018年11月20日。）
目前学界公认的最早人形雕像是“霍赫勒·菲尔斯维纳斯”（Venusof Hohle Fels），这尊由猛犸象牙雕刻的人像高6厘米，2008年9月在德国南部施瓦本地区霍赫勒·菲尔斯洞穴出土。其丰满的胸部、臀部以及夸张的生殖器与后期的维纳斯雕像类似，年代竟在4万年前。“霍赫勒·菲尔斯维纳斯”的左臂和肩膀已经缺失，但能清楚看到她的双腿略微弯曲下蹲（这点几乎总被研究者忽略）。双手放在腹部，那是此类小雕像造型的一个典型特征，（如图0-3）从12000年前的土耳其哥贝克力遗址（Göbekli Tepe）T型石像到1200年前复活节岛（Easter Island）上的代表祖先巨型石像摩艾（Moai），都是如此！ 
图0-3 不同侧面拍摄的霍赫勒·菲尔斯维纳斯，这是目前公认的最早的人形雕像。它肩膀上方偏心位置雕刻了一个环，经过抛光处理，可能用来悬挂。图片来源：https://www.donsmaps.com/images29/hohlefelsvenusimg417.jpg，访问日期：2018年11月21日。
巴登符腾堡州施瓦本地区有极其丰富的旧石器时代文明遗存，包括四万年前的骨笛和有名的霍伦施泰因－施泰德（Hohlenstein Stadel）人面狮身像。目前所知最早的蹲踞式人形也出现在这一地区，这就是1979年在盖森科略斯特勒岩洞（Geißenklösterle）出土的礼拜者（Adorant）浮雕，距今35000~40000年前。 浮雕刻在一个长38毫米，宽14毫米，厚4.5毫米的长方形猛犸象牙板上，这个蹲踞式人形双臂上举，两腿下蹲，两腿之间有个尾巴似的延长物，与后来蹲踞式人形相比较，我们知道它可能代表生殖器。象牙板的背面由点状物装饰，且发现有锰和赭石的痕迹，边上和手臂刻有线条。（如图0-4） 
图0-4 目前发现的最早的蹲踞式人形，1979年在德国巴登符腾堡州施瓦本地区盖森科略斯特勒岩洞（Geißenklösterle）出土，距今35000~40000年前。（图片来源：https://www.donsmaps.com/images36/img_3249adorant160iso.jpg，访问日期：2019年8月21日。）
维纳斯小雕像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令人惊异的现象之一。从西欧比利牛斯山脉一直到中国的北方地区，维纳斯小雕像被广泛发现于欧亚大陆——这类形象的使用从四万年前一直持续到当代。 （节选自翟玉忠《智慧简史：从旧石器到人工智能》，华龄出版社2021年出版） 注释： 【1】汪宁生：《民族考古学探索》，云南人民出版社，2008年，第16页。 【2】Atilla Grandpierre，The New Silk Road and theAncient Eurasian Civilisation，Hungarian Geopolitics，201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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