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先生：

    读了《道术为天下裂——两千年酿制的文化苦酒》，感慨颇多。先生提到两类人，只懂术不懂道，只懂修行不懂经世之术，为延续两千多年的道术为天下裂而感到悲愤。

    近日读罗焌《诸子学述》，论及管子，言管子处道术未甚分裂时，故其书囊括大道，真是卓见。引文如下：“综而论之：管子当春秋初期，道术未甚分裂，故其所著，囊括大道，包举百家。后之学者，又加以说解，辑其言行而附益之。太史公读管氏书，称其言之详；朱子则谓管子之书杂。皆笃论也。近人以孔子尝言管仲之器小，孟子述曾西言，管仲功烈如彼其卑，遂谓管子言道德不及老庄，言功利不及晏墨，言法律不及申韩，言兵不及孙吴，但为实行之政治家耳。然则管子实能坐言起行者，其所以不及诸家，正其能兼综诸家也，则管子道术之博大，从可见矣。昔者孔子尝自谓，仁不如回，辨不如赐，勇不如由，庄不如师，而四子皆不及孔子役。此孟子所谓孔子兼之也。管子之不及诸子，殆犹是与？”【1】

    道术未分裂时，道家有黄帝，伊尹（《史记·殷本纪》：“伊尹名阿衡…乃为有莘氏媵臣。”《史记索引》：“伊尹名挚…力牧之后。”《史记索引》：“汤妃有莘氏之女。”【2】力牧，为黄帝臣，在帛书《黄帝四经·十大经》中有记载。），辛甲（广韵云：夏启封支子于莘，莘、辛声相近，遂为辛氏。【3】），管子（太史公佚书《素王妙论》：“管子设轻重九府，行伊尹之术，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4】现存《管子》一书，其中《七臣七主》一篇，全盘承袭《伊尹·九主》思想。【5】），计然（太史公《素王妙论》曰：“计然者，蔡丘濮上人。其先晋国公子也，姓辛氏，字文，当南游越，范蠡师事之。”【6】）。道术传承，隐然显现，在有莘氏一脉。有莘氏乃商周时大族，除了商汤，周文王也与之联姻（《诗经·大明》：“缵女维莘，长子维行，笃生武王。”）。此皆通于道术，内圣外王，三不朽之圣人也。

    清末民初子学研究兴起，湖湘学术上承王夫之，下启罗焌（《诸子学述》）；江浙学术上承顾炎武黄宗羲，中继章学诚，下启张尔田（《史微》）孙德谦（《诸子通考》）。张舜徽在《初学求书简目》中开列了四部诸子研究著作：江瑔《读子卮言》、孙德谦《诸子通考》、姚永朴《诸子考略》、罗焌《诸子学述》（虽然都研究子学，但体例不尽相同，惜姚永朴《诸子考略》存书稀少难以读到），此等著作皆用传统学术之方法，探寻诸子学术内在之联系，对子学的认识远胜目前主流学术界。大道之不彰，跟学术之暗淡，实有莫大之关系。

    罗焌《诸子学述》详注《管子·内业》全文，并认为此篇也既儒家之内业，实乃卓见。（《罗焌的生平与学术》文：“读《管子》书，笃好《内业》一篇，以为儒道二家修身养心之学皆基于是。”【7】）《管子·内业》经文在《管子·心术下》多重复可见，可知此经曾经过不同的传承。《管子》传于道术未分裂时，在道术分裂的百家争鸣时，被儒家所接受并传承亦合乎情理。黄侃读《内业》后赞叹：“真古道家言，《参同》、《黄庭》皆于是乎出。”在其日记中写道：“诵法此等文籍，实足以安身成德，岂不胜于方士隐语，缪其辞义，使人误解以滋欲乎。”【8】最近读魏承思《管子解读》中内业相关篇章，感叹此经精深微妙。（此书继承南师风格，阐释经文深入浅出）

    零零散散，写了近日读书所得，与先生交流。

    胡靖宇

                 2015.7.27   

        （作者系浙江宁波慈溪一位中学老师）

注释：

【1】罗焌《诸子学术》，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5月第1版，312页
【2】司马迁《史记》，中华书局1982年11月第2版，93页
【3】罗焌《诸子学术》，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5月第1版，283页
【4】引自《太平御览》卷第四百七十二
【5】魏启鹏《马王堆汉墓帛书<黄帝书>笺证》，中华书局2004年12月第1版，303页
【6】引自《太平御览》卷第四百四
【7】罗焌《诸子学术》，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5月第1版，415页
【8】魏承思《管子解读：领袖需要的智慧》，世纪出版集团2014年7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