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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菡:宋耀良用理性守护中国史前岩画 
作者:[夏雨菡] 来源:[中国教育报2010年2月26日] 2011-05-18

                                      宋耀良先生

    宋耀良说,岩画是艺术化、物化了的人类早年的童话遗存。它们独处深山幽谷或者山崖洞穴,至今仍倾诉着远古初民的心曲钟情。我就是为了追寻与世隔绝的并被历史遗忘的人类童话,开始踏遍崇山峻岭、荒漠戈壁的考察之路的。

   他走遍中国的万水千山,在无数的荒山野岭中徒步考察。他一次次出入人迹罕至的高原和山谷,寻找神秘的史前岩画的符号和图形。他反复地进行比较和测量,并且精心地保存资料。他将多年的实地考察研究资料进行整理,出版了史前岩画研究的学术专著《中国史前神格人面岩画》、《中国岩画考察》等作品。在多年岩画考察研究的工作中,他一直致力于史前岩画的保护工作,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呼吁人们重视岩画的保护。他在西方学术界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做一个中国史前岩画文化的传播者。他就是中国史前岩画研究的著名学者宋耀良教授。

  从知名的文学研究学者到史前岩画的研究者

  宋耀良曾是中国最早的一批知青,在北大荒的黑龙江军垦农场生活过十个年头。他是恢复高考后第一批考入中文系的大学生,后来留校任教,成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他的一些当年的学生告诉我,他是一位有才情、负责任的老师。

  谈起那段教书的生活,宋耀良先生说:“我想做一个合格的老师,尽到一个老师的职责,传道、授业、解惑,缺一不可。在大学教书的期间,我首先开始采用导师制的方式带本科学生。除了讲课之外,每周我都会约见学生两三次,与他们进行交流,指导他们的学习,并且进一步引导他们培养学习的能力。华东师范大学现在实行的本科生导师制就是从我开始的。这样的导师制传统一直延续下来。”

  正当他的文学批评研究处于巅峰状态之时,他开始转变学术研究方向,转入史前岩画研究,并且成效卓著。这样的转变在当时让很多同行感到迷惑不解,不能理解他为何这样选择。因为在当时他已经是一位知名的文学研究学者了,也有了一定的地位,为什么转行做史前岩画研究这个“费力不讨好”的研究工作呢?

  宋耀良说:“之所以开始转行研究岩画,主要有这样几个原因,一是我个人对史前岩画有浓厚的兴趣,一直渴望能够致力于这方面的研究。这样的兴趣从我去黑龙江插队看到那里的史前岩画时就已经开始了,我渴望了解并研究这些神秘的史前文化。另外,我发现当时的社会心态开始变得非常浮躁,学术研究环境渐渐地开始发生变化。于是,我想通过自己的身体力行,踏踏实实地做点事。尽管我个人的力量有限,但是我希望至少从我个人开始在学术上改变这种风气。再者,我觉得,文艺理论研究不能从书斋到书斋,我个人不满足于仅仅埋首于故纸堆里,我想精深于某一项物质性的艺术研究。当时史前岩画在中国刚刚被广泛发现,是一个比较新的研究领域。于是就开始义无反顾地投入其中,开始了我的考察和研究工作。”

  说起投身于史前岩画研究的决心,他说:“那时候我制订了一个计划,决心要实地考察完中国所有的岩画。于是在1987年和1988年间,我把中国史前五大文化区域(红山文化,大汶口文化,仰韶文化,良渚文化,龙山文化)的重要遗址,实地考察了一遍。当时,除了西藏以外的史前岩画地区我都去过了,可以说至今我是实地考察中国岩画最多的一位学者。我希望对岩画作深入的调查和了解,也希望能够为这些史前文明的解读作一些贡献,更希望能够为岩画的保护工作尽一份自己的力量。”

  艰辛的考察之路和研究成就

  宋耀良先生说,岩画本身就是艺术化、物化了的人类早年的童话遗存,它们独处深山幽谷或者山崖洞穴,至今仍倾诉着远古初民的心曲钟情。有些史前岩画,记录了当初的传说和故事。我就是为了追寻与世隔绝的并被历史遗忘的人类童话,开始踏遍崇山峻岭、荒漠戈壁的考察之路的。但是,在进行岩画实地考察的时候,这条考察研究之路是非常艰辛的。

  说起那段在中国各个岩画区考察的日子,宋耀良说:“我实地考察了中国当时几乎所有岩画遗址,行程约4万公里,在上世纪90年代是中国实地考察岩画最多的一位学者。但是实地考察是十分艰苦的。我还记得在中国闵南仙字潭岩画考察时发现它凿在大水潭的对岸。我涉水过去,水深齐胸,潭中从山上冲下的溪流甚急,在水中一个趔趄,脚踢到了水下的岩石,痛得站立不住。涉到对岸,见脚大拇指甲被踢掀起,血浆裹住了脚,但是我仍然坚持继续考察。就是在那次考察中,我发现几个图形其实是变异的人面。而且在同一岩面上发现一个五重同心圆。此是该遗址自唐有记载以来没人发现过的。”

  由于亲临实地调研和考察,他在研究上有了重大发现。他说:“我发现,人面岩画是中国境内制作最精美,图像最奇特,内涵最丰富的一种岩画。虽多省有分布,其实它是独立的系统,以连续线性的方式,在一个个遗址地传播,在中国境内衍生出三大分布带。一条是沿内蒙古高原与华北、河套平原的边缘线,从赤峰往西,沿各山脉的南麓,经狼山,阴山,到达巴丹吉林沙漠。还有一条是逆黄河而行,从内蒙古登口,经宁夏贺兰山,到甘肃,在两岸面河的山谷口,留下众多遗址。另一条则是从赤峰向南经江苏连云港,沿海岸线到达福建闽南、台湾万山和香港。而且,我发现在如此广大地域内传播,岩画符式的规定性,基本恪守如一,不能不令人叹为观止。这些五千年前凿刻在山里的人面岩画,在很多方面构成中国上古文明的源头。如殷商青铜器上的饕餮纹,与岩画中的无轮廓人面有明显的承继关系。上古巫书《山海经》中的很多记载,能在人面岩画遗址中得到印证。岩画所体现出的天人合一、祖先崇拜等观念,与中华民族上古的文化哲学相一致。甚至它的不少图形,成为某些与巫术和祭祀有关汉字的祖形。”

  一份耕耘,一份收获。通过多年的调查和研究,1992年宋耀良在上海博物馆作了一个有关中国人面岩画分布规律发现的学术报告。新华社发布了消息,他的专著也在该年由香港、台湾、上海的三家出版社同时出版。宋耀良在中国史前岩画研究领域最重要的成就是发现了史前人面岩画的分布规律和文化意义。他论证了散布在各分布带上的中国人面岩画系一种同源文化所致,并大致勾画出了传播的方向、传播的过程、传播的阶段和传播源,并且论证了人面岩画对于中国上古哲学、宗教、神话、艺术,乃至部分甲骨文字、金文字形成的意义与作用。指证了中国人面岩画是中国上古文化的源头之一。这在学术界具有非常重要的学术价值。

  在国外做一个中国史前文化研究的传播者

  一个偶然的机会,宋耀良获知西伯利亚和美洲西海岸也有大量的史前人面岩画,于是开始投入研究。并且,鉴于宋耀良教授在中国史前岩画研究方面的成就,1993年他受邀前往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学院做访问学者。于是,宋耀良先生从此开始了在国外进行史前岩画的研究,并且开始了在西方开展中国史前文化的传播工作。

  宋耀良说:“我到美国哈佛大学燕京学院之后,师从哈佛大学考古系的著名教授张光直先生。张光直先生的一生是中国甚至世界考古学上的一个里程碑,在考古学上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他给了我很多具体指导,令我受益匪浅。在哈佛的时候,我每天都在浩如烟海的资料堆里寻找岩画的资料,并且进行调查和研究。在哈佛图书馆的地下室里,我找到了一些非常重要的学术资料,比如美国考古学家劳夫1898年发表的考古报告。其中记录了西伯利亚黑龙江出海口有萨卡齐——阿梁村岩画遗址,百余个人面形岩画凿刻在江边的大石头上。那是亚洲最东面的人面岩画遗址。还找到贝思·希尔考察美洲西北海岸人面岩画的资料。这些资料表明中国的人面岩画,与美洲西北海岸人面岩画关联。”

  不仅如此,在国外的时候,宋耀良一直在传播中国史前文化,并且用自己的学术研究成果来论证中国的史前岩画是如何传播到美洲的。而这个学术观点和结论,之前是不为西方的学术界所承认的。说起这段往事,宋耀良先生说:“在哈佛,我一直努力让西方学者了解了中国岩画的情况。在这之前,因为中国的岩画刚刚被学术界发现以及学术信息交流的闭塞,外国学者根本不承认中国有史前岩画。”于是,宋耀良先生又在西方开始了漫长的学术论证之路。

  他说:“我设法与这个领域颇有影响的加拿大女学者贝斯·海尔联系上,她是实地考察北美人面岩画最多的学者。我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和人面岩画专著寄给她。贝斯·海尔非常兴奋,因为我的研究也揭开了困惑她多年的研究难题,那就是:沿着北美洲西北海岸四五千公里传播的人面形岩画,是从何而来?”因为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美加学术界主流观点仍是,人面岩画是由南往北传播。他们不能想象寒冷如阿拉斯加的地区,会出现一种具有强大动能和活力的文化因子,顽强地沿海岸朝遥远的南方传播。他们一致认为,是在西雅图和温哥华等史前文化较为发达的地区,形成这种岩画文化,然后朝北发展,到达阿留申群岛东端,一路留下众多人面岩画。因此,有了我的研究成果作为论证,贝斯·海尔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我们的岩画区域中,确实有些证据能够说明存在这样一种可能性,即岩画的某些艺术传统,源之于古代中国的文明。这种文明曾扩散在环太平洋区域。这位令人尊敬的女学者,以其敏锐的悟性,感觉到中国存在这样的史前艺术。她邀请我到她那里考察岩画,但是在我即将动身时,她却遗憾地过世了。后来,我仍然自己前去考察,后来我在太平洋一个叫嘎伯留日的小岛上,找到埋在半米厚草皮底下的大片岩画区,情形非常壮观。那里的岩画主要是海洋生物和人面形以及神话中的海狗兽(类似于中国的图腾龙)。那里的人面岩画与中国贺兰山岩画很相似。而在临近岛上,有一个大海狗岩画,口中还含着一个人面。在南美玛雅文化中兽口含人首的石雕很多,这样的图形与中国殷商时期青铜器中的主题纹饰——“虎噬人首”很相似。于是,张光直教授曾据此提出了一个命题:“殷商——玛雅文化连续体”。这再一次证明了中国史前人面岩画的传播方向问题。

  宋耀良在华盛顿美国国家历史博物馆作研究的时候,除了查找资料、进行调查和研究之外,仍然在进行这样的传播工作。他说:“这是我最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让西方的学术界知晓我的观点,了解中国史前岩画的情况和中国灿烂的史前文化。”他说,“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要让西方的主流学术机构接受这一观点是不容易的,我尽了最大的努力。我的论文于1997年在美国最高学术机构斯密斯苏尼所属的美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刊物上发表。长篇中文论文《环北太平洋史前人面形岩画研究》也在加拿大大型学术刊物《文化中国》发表。”他终于让西方的学术界承认了他自己的学术观点,并且产生了相当的影响。他说:“我相信,至少我在指证人面岩画从中国内地传播到北美大陆这一个课题的研究上是取得了非常重要的突破。”而这样的突破具有非常重要的学术意义。他有一股韧劲,正是这样的一种坚持和韧性,让他在自己的学术研究之路上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并且还在不断地取得新的突破。

  在史前岩画的研究领域,宋耀良是唯一个既发现中国人面岩画三条大分布带,又知晓美洲人面岩画的人,他在两地岩画沟通方面做了大量工作。美国国家自然历史博物馆人类学部研究中心主任威廉·菲茨夫,是东北亚与西北美洲史前文化交流的权威。他曾两次邀请宋耀良先生去他博物馆演讲和研究。并且肯定他的研究成果,他曾经评价道:“人面岩画不仅进一步证明了两大洲间史前的文化交流,同时把这种交流延伸到了中国。”

  岩画的研究和保护

  宋耀良先生多年来一直致力于中国岩画的保护工作,谈到这个问题,宋先生说:“岩画保护是个大系统工程,应当由政府带头进行保护。作为一个岩画的研究者,我一直在为史前岩画保护工作呼吁和建议。我记得,在中国考察阴山岩画时,我在深山里发现一处岩画遗址保护得非常好,那里漫山遍野都是岩画,但是并没有被破坏。这与深山中的一户人家有关,这家人祖祖辈辈在那里生活,一直默默地保护这些岩画。岩画成了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他们自觉地成为岩画的守护者。于是,我建议县文化局对这家人表彰,褒奖他们自觉保护岩画的这种行为。我也建议其他的岩画区也能对居民保护的行为进行褒奖,旨在大力弘扬这样对于文物的保护行为,为了能让这些珍贵的史前岩画能够保留得更长久一些。”

  他说:“另外,我更加努力地进行史前岩画的研究和调查,因为这也是一种保护。不仅如此,我尽量在各种场合阐述岩画的价值和重要性,在比学术层面更大的范围内传播有关岩画的知识。不仅如此,我也开始写有关史前岩画的文学作品,比如小说。因为能够阅读研究岩画研究专著的读者太少了,而阅读小说的读者相对多一些。我想通过小说的艺术方式,将中国某些特殊的文化类型展示给广大的读者,也能用这样的方式来拓展对岩画研究保护的路子。能够通过文学作品的方式,让更多的人能够知道保护岩画的重要性和伟大的意义。”

  他希望在今后的工作和研究中,能够建立一个有关环北太平洋区域的人面岩画的数据库,甚至能够建立一个数字博物馆。以便所有的史前岩画的研究人员可以共享这些资料。也能够更广泛地宣传史前岩画的文化价值,希望能够进一步推动世界上各个地区对岩画的保护。并且,希望能够在其有生之年完成一套环北太平洋区域的人面岩画图集。这不是很容易的,因为涉及到五个国家六个地区。并且,还能够多写几部与岩画有关的文学作品,更多地宣传史前岩画的文化内涵,让更多的人了解岩画,自觉地保护岩画。他说:“这是一项极有意义和价值的人类文化方面的工程,当然也是颇为艰辛的工作,需要联系诸多国家的学者共同努力。”

(宋耀良曾为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教授,文学评论家。荣获霍英东教育奖,后赴哈佛大学作多年研究。不甘于言状空泛,议若无物,遂投注于史前岩画实地考察。实地考察中国大部分岩画遗址,发现中国人面岩画分布规律,著有《中国史前神格人面岩画》、《中国岩画考察》等书。并且致力于史前岩画的研究和保护工作。在北美阿拉斯加和美加西海岸考察人面岩画中,论证了环北太平洋地区人面岩画具有同一宗教文化内涵,美洲人面岩画应由中国传播所致。近年来从事文化悬念小说的创作,发表有《人面岩画之谜》和《西夏谜城》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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