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道者，万物之注（1）也，善人之宝也，不善人之所保也。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贺（2）人。人之不善也，何弃之有？故立天子，置三卿，虽有共（3）之璧以先四马（4），不若（5）坐而进此。古之所以贵此者何也？不谓求以得，有罪以免与？故为天下贵。

译文：
 
     道，是万物流向的地方，是万物之根本；是善人的宝物，也是不善人所保有的。华丽动听的言辞可以出卖，换取好处。尊敬的行为可以祝贺，取悦别人。（既然所谓的“美言”“尊行”往往是最虚伪的东西），那么人的“不善”又有什么可遗弃的呢？所以天子即位，设置诸侯卿大夫时，虽然天子应当在公爵送四匹马之前赐与他们礼玉（以示祝贺），倒不如坐在这里讲述此道。古人之所以重视这个道理，为什么呢？不用对人说“心想事成，有过错可以免罪”这样的话啊！所以这才是天下尊贵的。

     
解说：      

    老子本章主要是讲反对礼教治国的繁文缛节。在“美言”与“尊行”方面，是儒家的专长，儒这个职业也是从事礼仪的。比如说称谓上，尊贵的人死不能叫死，天子死，称“崩”；诸侯死，称“薨”；大夫死，称“卒”；士死，称“不禄”；百姓死，称“死”（6）。在进行宗庙祭祀时，牛得称“一元大武”，羊得称“柔毛”，猪得称“腯肥”，兔子得称“明视”……（7）。而在尊行方面，也是同样的繁琐，孔子饮酒时坐的席不正不坐，他在51岁时，在鲁国得到一个小小官职。两年后，齐、鲁两国首脑会晤，孔丘以礼仪专家身份，被任命为宾相。会见之后，齐国演出民间舞蹈助兴，孔丘指责齐国不该让野蛮人表演。于是齐国改演宫廷舞，却是很不严肃的宫廷喜剧。孔丘认为犯了“平民轻视国君”的大罪，就让卫士把那些男女演员驱到台阶之下，砍断手足。据孔子的弟子说，这次凌厉行动，使齐国大为恐惧，主动归还了侵占的鲁国土地。事实上，孔子的以礼治国，没有令他的国家强大起来，更没有令鲁国的百姓富足起来。

    公元前498年，已经54岁的孔子出任司寇。为使国君重振久已失去的权威，他建议当时势力很大的叔孙氏、季孙氏、孟孙氏拆除他们的都城，即历史上著名的“堕三都”。因为这三家世卿是鲁桓公的3个孙子，所以被称为“三桓”，当时的鲁国政权实际掌握在他们手中。起初，三桓为打击占据都城跟他们对抗的家臣，都赞成孔子的主张，可是后来忽然警觉到不对劲，才转而公然进行抵制。孔子请国君亲自率军讨伐，结果大败而回。

    第二年，孔子被鲁国任命为代理宰相（摄相事），走上了他政治生涯的最高峰。此时，齐国送80名美女到鲁国，鲁定公迷恋歌舞，多日不理朝政，而三桓与孔子的矛盾激化，一位很有名望的文化人少正卯面见孔子不到三个月，就被逮捕处死。不久鲁国举行郊祭，在分祭肉的时候，故意不分给孔子。这表明鲁国不想再任用他了，孔子不得不离开鲁国，到别的国家寻找出路。（这就是所谓的周游列国）然而，在那个激荡的大争时代，谁任用他，谁的国家就走向灭亡，到了战国时代，即使是相对最弱的国家，也不会是完全的礼教治国。

    道，无所不在。对所谓的善人来说，道是宝物，孔子有一句名言：“朝闻道而夕死足”，即使在大道沉沦的两千年里，中华人仍在追寻着那万古不灭的大道，如孔子一样，即使找寻不到，但仍是深深的信仰。对于所谓的不善之人来说，道也公平的存在于他身边。
 
    天地万物，无所谓善恶、美丑。治理国家应当抱道执度，不搞那些华而不实的繁文缛节，不讲那些虚伪的祝贺与赏赐。正如韩非子所说：“让百姓靠力量致富，靠为国家办事获得尊贵，因犯罪而受惩罚，因立功而得到奖赏，不考虑仁慈恩惠的赏赐，这才是成就帝国大业的治国之政啊！”（8）

注释：

（1）注，形声。从水，主声。本义：灌入，注入。注，灌也。——《说文》；帛书甲乙本皆为“注”流行本为“奥”，解为“贮藏”，而有注家认为帛书本之“注”当读为“主”，着实没什么根据，并且老子讲“万物归焉而不为主”，而解为“注”却很贴切，与老子多次讲的道为天下之“谷”，道为天下之“牝”相吻合，在此从帛书本解为“注”。
       
（2）贺，庆祝，祝颂：祝～。～喜。～词。～电。～礼。帛书甲乙本皆为“贺”，流行本为“加”字，本来这段话意思很明了，“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贺”人。而流行本将“贺”改为“加”，断句为“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人。”解为：华美的言辞可以取得大众的尊敬，仁义之举可以凌驾于别人之上”。如此篡改，在下读了之后只有悲哀和愤慨！

（3）共，相同，一样：～性。～同。古同“恭”，恭敬；古同“供”，供奉，供给；

（4）四马，指四匹马。周朝天子祝贺诸侯的一种礼仪。《礼仪·觐礼》：“天子赐侯氏以车服。迎于外门外，再拜。路先设，西上，路下四，亚之，重赐无数，在车南。诸公奉箧服，加命书于其上，升自西阶，东面，大史是右。侯氏升，西面立。大史述命。侯氏降两阶之间；北面再拜稽首，升成拜。大史加书于服上，侯氏受。使者出。侯氏送，再拜，傧使者，诸公赐服者，束帛、四马，傧大史亦如之。”

（5）帛书甲本为“不善”，应解为“好不过……”，乙本为“不若”，应解为“不如……”，两者意思相同，乙本更便于理解，故从帛书乙本。

（6）《礼记·曲礼》：“天子死曰崩，诸侯死曰薨，大夫死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7）《礼记? 曲礼下》：“凡祭宗庙之礼，牛曰一元大武，豕曰刚髦，豚曰腯（读tu）肥，羊曰柔毛，鸡曰翰音，犬曰羹献，雉曰疏趾，兔曰明视；脯曰尹祭，鱼曰商祭，鲜鱼曰脠祭；水曰清涤，酒曰清酌，黍曰芗合，梁曰芗萁，稷曰明粢，稻曰嘉蔬，韭曰丰本，盐曰咸鹾；玉曰嘉玉，币曰量币。”

（8）《韩非子·六反》：“使民以力得富，以事致贵，以过受罪，以功致赏，而不念慈惠之赐，此帝王之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