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1);为天下溪,恒德不离;恒德不离,复归婴儿。 知其荣(2),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恒德乃足;德乃足,复归于朴。 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3);为天下式,恒德不貣(4);德不貣,复归于无极。 朴散则为器,圣人用,则为官长,夫大制无割(5)。
译文:
知道雄强,退守雌弱, 成为天下的溪谷;做为天下的溪谷,永恒之德不会离散,永恒之德不离散,就回复到婴儿的状态。知道荣贵,退守卑辱,成为天下的溪谷;做为天下的溪谷,永恒之德就会丰足,永恒之德丰足,就回复于朴素。知道昭然明白,退守暗然沉默,成为天下的法则,做为天下的法则,永恒之德就不会出差错,永恒之德不出差错,就回复于没有极限。没有加工过的木材,分散开来经过加工则成器具。圣人能运用此道,则能成为百姓的领导,理想的制度不会受到割伤。
解说:
老子多处讲到要虚静、退让,但不是不要坚强、进取,所以称为知雄守雌,不论是用兵还是治国,都必须两手抓,战国时代兵书《司马法》曰:“……,所以国家虽然强大,好战必定灭亡;天下虽然太平,忘掉战争准备,必定危险。即使天下已经平定,全国欢腾,每年春秋两季还是要用打猎来进行军事演习,各国诸侯也要在春天整顿军队,秋天训练军队,这都是为了不忘战争准备。”(6)
由于两千年儒家思想的浸润,只知道空谈仁义,只讲兼爱忍让的声音淹没了中华原文明哲学的本来面目。拿《司马法》上面这段话来说,强调的是居安思危,常备不懈,每年借春秋两次大规模的围猎活动进行军事操法训练和检阅,以示全国上下不忘战并随时准备应战。在强调备战的同时,又强调“国虽大,好战必亡”,要备战,但不可好战。注意,首先是要好好备战,其次才是不好战!吕尚《六韬》曰:“能柔能刚,其国弥光,能弱能强,其国弥彰;纯柔纯弱,其国必削,纯刚纯强,其国必亡。”与此同理, 老子讲的守雌弱的前题是知雄强啊!
中华道家哲学以守雌为根本,但并非不要雄强,之所以以守雌为根本,是因为雌弱为恒常状态,雄强为特殊情况(第二十三章: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所以知雄强,只在特殊情况下使用雄强手段,比如司法刑杀(七十四章)、用兵打仗之时(三十一章),守雌弱却是常备之节,就是要抱法处势,不妄为,给百姓自为的空间,这才是治理好国家的根本。
处在荣贵的位置,更要常存卑辱之心,虚怀若谷,百姓才能归之如水。心里清楚明白,亦保持暗然沉默,万事断之以法,(不以智治国——第六十五章)才能不出差错,不以智治国,才能超越自己智能的极限。(复归于无极)
未加工过的木材(朴),剥掉树皮、锯开木头形成分立的部件(散),才能组合成家具(器),圣人懂得这个道理就懂得了用人之道。人才能够各尽其用,建功立业,国家必将繁荣强大,这样的国家不会被割伤。(见注释5)
注释:
(1)谿:山谷。又为“溪”之异体,两山间的水流,溪流。甲本初辨爲“雞”(鸡),后更正为“谿”。通行本作“谿”或“溪”。乙本作“雞”。《說文》:“雞,知时畜也。”以喻知天時,识时务,明火候之意。河上公注为:深溪。亦即深谷之意。
(2)帛本为白,白:白色。《說文》:“白,西方色也。”五行属金,尊、荣之意,与“辱”相对。“通行本作“荣”。
(3)式:规制,法则,公式;模式,模范。许多注家解为“模式、榜样”,这与儒家喜欢宣传道德仁义竖立行为榜样的做法似乎相近。而前面的知其白,守其黑这种做法为大道的法则,治理天下的法则,故在些应解为法则。另外这里的法则是让君王效法天道,而不是让百姓效法君王,这是与儒家彪炳君王、君子,让百姓效法的理论是毫不相干的。(比如《论语》:季康子问政于孔子曰:如杀无道,以就有道。何如?孔子对曰: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4)貣:音特。古同贷。不貣:不差忒。〈礼-月令〉命太史守典奉法,司天日月星辰之行,宿离不贷。「注」宿,犹止也。离,犹行也。言占星辰躔次进退之度数不差忒也。通行本作“忒”。
(5)割:常规解为割断。于政治方面可解为:分配、设置,比如李世民《帝范》:割政分机,尽其所有(设官分职,当各随其所会特长而用之)。于军事方面可解为:以武力占据部分地区,比如:割据。《尚书·汤誓》:我君不恤我众,舍我啬事而割政。(我们的大王不怜悯我们,使我们放下农田里的活不干去讨伐夏)这里的“割政”与《帝范》中的“割政”不是一个意思。
(6)原文:“……,故国虽大,好战必亡;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天下既平,天下大恺,春蒐秋狝,诸侯春振旅,秋治兵,所以不忘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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