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下面这篇文章是即将出版的《道法中国》一书第一稿的内容,由于多种原因删去了;看到城南废人《论新法家的价值观》一文,觉得二者有相合之处,故刊出供大家参考。笔者认为中华文明的真正精神还是王官学中的礼义精神,法家是对这一精神的继承和发展。
儒家篡改历史不仅使中国人失去了对华夏原文明的记忆,还使中国所有的法家政治家和思想家都被矮化、丑化了。以法治国、勤政的秦始皇成了暴君的代名词,法家理论的集大成者韩非子则被说成“惨礉少恩”(就是惨酷苛刻缺少恩义)。秦二世而亡被说成历史女神对法家的报应。整整两千年了,是该让我们为中华民族的脊梁正名的时候了。笔者认为中华原文明的灵魂、法家精神主要包括以下几个方面:
与时俱进的进取精神
法家政治始终强调消灭官僚特权阶层,所以必然遭到那些既得利益集团的强烈反对。在这种情况下,精英集团的改革意志变得尤其宝贵,而改革的原动力直接来源于法家与时俱进的进取精神。
两千三百多年前,面对秦国世袭贵族集团的诘难(那时还没有什么文件来证明自己的政治特权,只能用血缘来证明),商鞅指出:“三代不同礼而王,五霸不同法而霸”,“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治世不一道,便国不必法古”(《商君书·更法第一》)。
从毛泽东领导中国革命胜利到今天的改革开放,目前世界和中国的社会经济生态已经发生了本质的变化,改革已经进入了“深水区”。如果我们在思想上刻舟求剑或邯郸学步,儒化加西化的结果只能是作茧自缚、自毁长城。
严谨客观的科学精神
今日之中国是自春秋战国百家争鸣以来思想最为自由的时代,西学、新儒、新法……,共产主义、资本主义、合作主义……,可谓洋洋大观,那么如何辩别一个学说的优劣呢?这就要有一个标准,这个标准就是用实践检验,就是韩非所说的“夫言行者,以功用为之的彀(gòu,的彀,目标——笔者注)者也。”(《韩非子·问辩》)。韩非用形象化比喻解释说:“夫新砥砺杀矢,彀弩而射,虽冥而妄发,其端未尝不中秋毫也,然而莫能复其处,不可谓善射,无常仪的也;设五寸之的,引十步之远,非羿、逄蒙不能必全者,有常仪的也;有度难而无度易也。有常仪的,则羿、逄蒙以五寸为巧;无常仪的,则以妄发而中秋毫为拙。故无度而应之,则辩士繁说;设度而持之,虽知者犹畏失也,不敢妄言。今人主听说不应之以度,而说其辩,不度以功,誉其行而不入关。”(《韩非子·外储说左上》)这段话是说:新磨出来的利箭,张开弓弩射出去,即使闭着眼睛乱射箭头没有不射中细微东西的,但是不能再射到原来的地方,还不能算是会射箭,因为没有固定的箭靶作为目标。设置直径为五寸大的箭靶,后退十步,不是后羿、逢蒙那样的神箭手不一定能完全射中,因为有固定的靶子。有标准就难办,没有标准就容易做。有固定的靶子,后羿、逢蒙认为射中五寸大的靶子是手艺高超;没有固定的靶子就是乱射,虽射中微小的东西也是笨拙。因此没有标准来衡量言论,善辩的人就会长篇大论,设立了标准来衡量言论,即使聪明的人也怕失言不敢乱说。现在君主听取言论不用标准衡量,却喜欢他们的巧辩;不用实际去衡量,赞扬他们的行为却不依照标准。
韩非子认为,对于一种理论来说,不用事实加以检验就对事物作出判断,那是愚蠢;不能正确判断就引为根据,那是欺骗!所谓:“无参验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据之者,诬也。”(《韩非子·显学》)
儒家实行了两千年证明是不行的,全盘西化也搞了一百多年,到今天保证国家强大的基干产业还是没有完全建立起来,难道我们不应走进历史的实验室去考察一下什么才是真理吗?难道法家的科学精神在两千年后还不能在国人的头脑中生根吗?
今天中国有太多逻辑上自恰、自圆其说的“巧辩”了,可那些东西一放到功用的阳光下就融化了。韩非讥笑这种理论家说:“今听言观行,不以功用为之的彀,言虽至察,行虽至坚,则妄发之说也”(《韩非子·问辩》 )。在选择关乎国运的治国理念的时候,我们不能不谨慎啊!
以身许国的牺牲精神
法家反对官僚特权阶层,主张所有人在法律面前一律平等,因此法家的主张必然会触动官僚的既得利益。韩非明确指出,正是由于法家剥夺了官僚集团的特权,才使得他们的处境常常变得十分危险,特别是在没有国家领袖强有力支持的情况下。他说:“且法术之士与当涂之臣,不相容也。何以明之?主有术士,则大臣不得制断,近习不敢卖重;大臣、左右权势息,则人主之道明矣。今则不然,其当涂之臣得势擅事以环其私,左右近习朋党比周以制疏远,则法述之士奚时得进用,人主奚时得论裁?故有术不必用,而势不两立。法术之士焉得无危?”(《韩非子·人主》)
《韩非子·问田》中记有韩非同堂谿公的一段对话,我们从中能看到韩非子那样的法家人物反对韬光养晦,明哲保身的“贪鄙之为”,义无反顾坚持真理的伟大气慨。从韩非子到曹操再到毛泽东,哪个法家人物没有那种不顾个人安危,大道直行的高尚情操!这段话全文如下:
堂谿公谓韩子曰:“臣闻服礼辞让,全之术也;修行退智,遂之道也。今先生立法术,设度数,臣窃以为危于身而殆于躯。何以效之?所闻先生术曰:‘楚不用吴起而削乱,秦行商君而富强。二子之言已当矣,然而吴起支解而商君车裂者,不逢世遇主之患也。'逢遇不可必也,患祸不可斥也。夫舍乎全遂之道而肆乎危殆之行,窃为先生无取焉。”韩子曰:“明先生之言矣。夫治天下之柄,齐民萌之度,甚未易处也。然所以废先王之教,而行贱臣之所取者,窍以为立法术,设度数,所以利民萌便众庶之道也。故不惮乱主暗上之患祸,而必思以齐民萌之资利者,仁智之行也。惮乱主暗上之患祸,而避乎死亡之害,知明而不见民萌之资夫科身者,贪鄙之为也。臣不忍向贪鄙之为,不敢伤仁智之行。先王有幸臣之意,然有大伤臣之实。”(译文:堂谿公对韩非说:“我听说遵循古礼、讲究谦让,是保全自己的方法;修养品行、隐藏才智,是达到顺心如意的途径。现在您立法术,设规章,我私下认为会给您生命带来危险。用什么加以验证呢?听说您曾讲道:‘楚国不用吴起的主张,而国力削弱,社会混乱;秦国实行商鞅的主张而国家富足,力量强大。吴起、商鞅的主张已被证明是正确的,可是吴起被肢解,商鞅被车裂,是因为没碰上好世道和遇到好君主而产生的祸患。’遭遇如何是不能肯定的,祸患是不能排除的。放弃保全自己和顺心如意的道路而不顾一切地去冒险,为您着想,我认为这是不可取的。”韩非说:“我明白您的话了。整治天下的权柄,统一民众的法度,是很不容易施行的。但之所以要废除先王的礼治,而实行我的法治主张,是由于我抱定了这样的主张,即立法术、设规章,是有利于广大民众的做法。我之所以不怕昏君乱主带来的祸患,而坚持考虑用法度来统一民众的利益,是因为这是仁爱明智的行为。害怕昏君乱主带来的祸患,逃避死亡的危险、只知道明哲保身而看不见民众的利益,那是贪生而卑鄙的行为。我不愿选择贪生而卑鄙的做法,不敢毁坏仁爱明智的行为。您有爱护我的心意,但实际上却又大大伤害了我。”)
韩非子最终没有逃脱“死亡之害”,但他却以“仁智之行”,为自己,也为中华民族树立了永恒的精神丰碑。法家,正是凭着韩非那样以身许国的牺牲精神,曾经主导华夏民族的成长史——她亦将主导人类文明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