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为人凡谋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审得其情,乃立三仪。三仪者曰上、曰中、曰下。参以立焉,以生奇。奇不知其所拥,始于古之所从。故郑人之取玉也,必载司南之车,为其不惑也。夫度村、量能、揣情者,亦事之司南也。故同情而俱相亲者,其俱成者也;同欲而相疏者,其偏成者也;同恶而相亲者,其俱害者也;同恶而想疏者,其偏害者也。故相益则亲,相损则疏,其数行也,此所以察同异之分,其类一也。故墙坏于其隙,木毁于其节,斯盖其分也。故变生事,事生谋,谋生计,计生议,议生说,说生进,进生退,退生制,因以制于事。故万事一道,而百度一数也。 夫仁人轻货,不可诱以利,可使出费;勇士轻难,不可惧以患,可使据危;智者达于数,明于理,不可欺以诚,可示以道理,可使立功;是三才(11)也。故愚者易蔽也,不肖者易惧也,贪者易诱也,是因事而裁之(12)。故为强者积于弱也;为直者积于曲;有余者积于不足也;此其道术行也。 故外亲而内疏者说内,内亲而外疏者说外。故因其疑以变之(13),因其见以然之(14),因其说以要之(15),因其势以成之,因其恶以权之,因其患以斥之。摩而恐(16)之,高而动之,微而证之(17),符(18)而应之,拥而塞之(19),乱而惑之,是谓计谋。计谋之用,公不如私,私不如结(20),结而无隙者也。正不如奇(21),奇流而不止者也。故说人主者,必与之言奇;说人臣者,必与之言私。 其身内、其言外者疏;其身外,其言深者危(22)。无以人之所不欲,而强之于人;无以人之所不知,而教之于人。人之有好也,学而顺之;人之有恶也,避而讳之,故(23)阴道而阳取之(24)也。故去之者纵之,纵之者乘之。貌者不美,又不恶,故至情托(25)焉。可知者可用也(26),不可知者谋者所不用也,故曰:“事贵制人,而不贵见制于人。”制人者握权也,见制于人者制命也。故圣人之道阴,愚人之道阳;智者事易,而不智者事难。以此观之,亡不可以为存,而危不可以为安(27),然而无为而贵智矣。智用于众人之所不能知,用于众人之所不能见。既用见可,择事而为之,所以自为也;见不可,择事而为之,所以为人也。故先王之道阴,言有之(28)曰:“天地之化,在高与深;圣人之道,在隐与匿。非独忠、信、仁、义也,中正而已矣。”道理达于此(29)义者,则可与语。由能得此,则可与谷远近之义。
[注释]
谋:谋划、手段、方法。 得其所因,以求其情:由于调查对方的心理状态,就要掌握这个人的本性。 三仪:指上智、中材、下愚而言。 参以立焉,以生奇:假如参考三仪来评论人物,就可以施展卓越的策略。 始于古之所从:并非现在开始的事情,而是自古以来就当作道,人人遵行的事。 司南之车:即指南车。是装置有磁石的车,经常指南方,以此作为定向,比喻判断正确。 同恶而相疏者,偏害者也:假如二人同时遭受君主憎恨,但两人之间又互相有矛盾,受害者只能是其中一位。 以察同异之分,其类:根据这个来判断异同的原因。 墙坏于隙,木毁于其节,斯盖其分也:“墙”又可写作“缡”,是指环绕住宅周围所建的土墙。恰如墙有一点点小裂痕就有崩毁的可能。而树是从有疖处开始腐败的。一般人事也是从同或不同的空隙处发生破裂。 一数,一种术。 (11)三才:指仁人、勇士、智者而言。 (12)因事而裁之:谋略家策划适应事物的计谋时,要对此进行巧妙的裁夺。裁是判断、裁夺。 (13)因其疑以变之:根据对方疑问来改变自己的游说内容。 (14)因其见以然之:根据对方的表现来判断具游说活动是否得法。 (15)因其说以要之:根据对方的言辞来归纳其游说要点。 (16)恐:受威胁的感受。 (17)微而证之:(对于即使在恐吓或权威下也不知改变的人)要巧妙地引用证据来证明。微是悄悄。 (18)符:取信于人的证据,为证明而作的符叫割符。 (19)拥而塞之:拥通壅,就是用土堵。塞是封闭,也就是封闭进去。 (20)私不如结:心的结合要比私下的解决来得好。 (21)正不如奇:正攻法虽然是合理的,但是却不如乘对方不备时使用奇攻法。 (22)其身内。。言深者危:虽然是自家人,但是却把隐私泄露于外,这种人就会被疏远;虽然是外边人,但是他的言论却深通内情,这种人就会陷于危险。 (23)故:所以。 (24)阴道而阳取之:当顺从对方又忌讳时,假如能悄悄进行,对方就不至于伤害感情。因此私下进行是谋,却从公开中获得。 (25)貌者不美。。至情托:不论对任何事物都不喜形于色的人,是属于冷静而不偏激的人,这种人可以全心信赖。 (26)可知者可用也:假如能知道对方的内心,就可以使用。 (27)亡不可以为存,而危不可以为安:救亡图存和转危为安的都是很难的事,唯独智者才能作到这点。 (28)言有之:古语有这种说法。 (29)道理达于此:要彻底认清这种道理。
[译文]
凡是遵循一定的法则去筹划计策,必须查明事情的原委,163以探得实情。要想得到对方实情,就需确立“三仪”。所谓“三仪”就是上智、中才、下愚。此三者互相参验,就能定出奇谋。这样产生的奇谋,拥有无所不到的威力,然而也不过是遵循古代的哲理而形成的。据说,郑国人入山采玉时,都要开着指南车去,为的是不迷失方向。在考量才干能力,揣情度理方面也如同作事时要使用指南车一样。 凡是观点相同,感情亲密的人一同谋事,大家都可以成功。凡是志向相同而感情疏远的人,办事之后只能部分人得利;凡是恶习相同,而又感情亲密的人,办事之后,一定是共同受害;凡是恶习相同,而又感情疏远的人,一定是在办事后,一部分人先受损害。 所以说,想要互相都有利.就必须密切关系。如果相互间受到损害,就要疏远关系。依此方法行事就可以判断事物的异同。这是有一定规律的。比如墙壁都是由于有裂隙才塌倒,树木是由于有疖疤才毁坏。这就是事物一般的规律啊! 所以,事物不断变化,才能产生问题;因为要解决问题才需谋划;只有通过谋划才会产生计策。研究计策才能产生相应的方法;有了方法才能游说决策者,使前进,进而不通,再退一步,进退之中形成制度,以此制度解决现实中的问题。如此看来,万事万物的变化都是一个道理。控制万事万物也是同一法则啊! 一般地说来,仁德的人不看重财货,不可以用物质引诱他们;却可以让他们提供财货。勇敢的人不能用危难去吓唬他们,却可以用他们解除危难。智慧的人有谋略通事理,不可以假装诚信去欺骗他们,却可以向他们讲明道理,让他们建功立业。这是三种人才啊!由此观之,愚昧的人是容易蒙蔽的,不肖之徒是容易被吓住的,贪婪的人就容易被引诱;所有这些都要根据具体情况来判断。然而,强者是由弱小的力量不断积累而变成强大的;强直的形式是由许多微小的曲线而积成的;由于积累才使不足者成为富裕者。这就是道术反致的规律啊! 所以,表面上亲善而内心疏远的人要从内心入手去游说他:对于那些内心亲善而表面上疏远的人要从表面上入手去游说他,可以根据对方所疑惑的问题,来改变自己游说的内容;根据对方的表现来判断游说活动是否见效;根据对方的答辞来确定自己游说的要点,根据情势的变化来征服对方。根据对方的所厌进行权衡,确定利弊;根据对方所虑对之申斥,加以防范。揣摩之后对之施以恐吓;抬高对方之后,策化行动;削弱对方之后,加以扶正;验证对方真假后,再决定是否响应他。拥堵对方后,加以阻塞。搅乱之后,迷惑对方。这些就叫作计谋。说到运用计谋,公开者不如保密;保密不如结党;结党而内部没有矛盾。另外,正常的策略不如奇谋;施以奇策是无往不胜的。所以说,游说人主的时候,必须先与他谈奇策;同理,向人臣游说时,必须先与他谈私交。 虽然是自己人,却把家丑外扬,说着有利于外人的话,就会被人疏远。 同理,他是外面人,却知道许多内情,也会有危险。不要把人家不喜欢的东西强加于人;不要把人家不懂的事,强教于人。如果对方有某种嗜好,可以迎合他的兴趣,如果对方厌恶什么,可要加以避讳,以免引起反感。所以说,所进行的虽是阴谋,所得到的却是公开的获取。因而,想要除掉的人,可以放纵他,让他犯过,然后抓住机会除掉他。无论作什么事,在外表既不喜形于色,也不怒目相视,是感情深沉的人,可以以机密大事相托。对于能了解的人,可以任用他;对于一个不了解的人,一个有谋略的人,是不会重用他的。所以说,办事情最重要的是控制人,而不是被人控制,控制别人的人,手中握权;被人控制的人是被统治者。一般他说来,圣人处世之道称为“阴”——谋略原则为隐而不露。愚人处世之道称为“阳”——谋略原则为大肆张扬。聪明智者,成事容易;而愚鲁的人成事困难。由此看来,一个国家灭亡了是难以复兴的,一旦国家动乱也难于安定。然而运用“无为”则是最高的智慧了。“无为”之智要运用在众人所不知,众人所不能见之处。如果在施用智谋之后发现了可行的迹象,就要见机行事,可作,自己就去作;如果发现不可以作,就要选择一些相应的事,让别人去作。 所以,圣人能行的大道,都是属于“阴”隐而不露。古语说:天地造化在于高、深。圣人之道在于隐而不露。不单单要求忠诚、信守、仁慈、义理,主要是维护不偏不倚的正道。只有真正的认清这种道理的真谛,才能游说他人。如果双方都谈得很融洽,就可以发展长远的和目前的关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