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看来，“体用论”依然是分析文化、文明的最好的方法和工具，这也是中国传统学术所使用的分析方法，为中国所独有。也正是基于这一方法，晚清儒家给出了中国应对西方文化冲击的总方案，也是中西融合的总方案：“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简称“中体西用”。

但是，辛亥革命之后，日本的全盘西化，并且全盘否定中国文化的思想，开始通过当时的日本留学生大肆涌入中国，并且成为主导，形成了所谓的“新文化”思维，“新文化”范式。目前中国学术界依然处于“新文化”思维和范式的控制之下。于是，中国所固有的“体用论”，以及“中体西用”的指导方针，一并被认为是谬论，被无情抛弃。

在西学中，无论哲学还是科学，其主导的方法是“本体论”，与中国的“体用论”有着本质不同。

西学中的“本体”，是一种虚构，虚假地预设宇宙、世界有一个超绝的抽象权威，是宇宙、世界的创造者和支撑者。这个权威本体存在于宇宙之外，凌驾于宇宙之上。宇宙万物都要绝对服从这个本体，当然也包括人。

在一神教教中，这个权威本体就是上帝，上帝的智慧；在西方哲学中，这个权威本体就是“理性”、“绝对精神”、“纯粹理性”、“理念”“真理”等各个名目的哲学真理；在科学中，这个权威本体就是科学真理。

上帝、哲学真理、科学真理在本质上是一回事，都是权威本体，区别仅仅在于，对这个权威本体所添加的修饰不同。一神教的神是有人的情感和智慧的，哲学真理则将人的属性特征消除掉了，而科学真理则将这个超绝权威本体从遥远的宇宙世界之外，拉回到宇宙世界之内，拉回到万物之中。这样科学就预设宇宙万物之中寓居着一个超绝性的“真理”，通过对万物进行科学研究，就能发现这个超绝性的真理，发现这个权威本体。

“体用论”与“本体论”截然相反，从不进行虚假的外在本体预设，不去虚构神、哲学真理和科学真理，而认为人心、人心的思考功能才是真正的“体”，任何已经出现和实现的理论学说、制度、器物，都是人心思考的结果，都是人的思想落实的结果，都是人心之“用”，都是“用”。

概而言之，“体用论”唯有人心本身是“体”，而对人心思考结果的实施，以及由实施所产生的结果，都是“用”。或者说心是体，物是用。人心思考所成之物，无论抽象还是具体，无论是实物的，还是制度的、社会的，都是物。

因此，“体用论”和“本体论”是截然相反的，“体用论”认为唯有人心才是真正的主体，其他一切都是被动的用。“本体论”则认为人和人心都不具备主体性，真正的主体是人心所虚构的权威本体。在“体用论”看来，“本体论”所虚构的各类本体，神也好，哲学真理、科学真理也罢，都是人心思考的结果，都是“物”，也都是“用”。

因此，在“体用论”看来，“本体论”是颠倒乾坤的，精神错乱的，把“体”当“用”，把“用”当“体”了。

“体用论”以人心为“体”，认为唯有人心才是真正的主体，其他一切都是人心之思考之实施的结果，意味着，“体用论”是真正地、最大化地尊重人的，以人为本的。

而“本体论”则恰恰相反，错误地将人心思考之物当成了本体，将“物”当成本体，在根本上是否定人的主体性的。人只是一个服从者，服从于虚构的作为权威本体的神、哲学真理、科学真理。这意味着，“本体论”缺乏对人心的真正的尊重，真正尊重的是物，不是以人为本，而是以物为本。

秉持“本体论”，现代文明中，“权力”、“制度”、“财富”等实际上的外物，也就被当成了真正的“本体”，而受到无上的尊重和崇拜，出现“权力主义”、“制度主义”、“资本主义”。而人本身，在“权力”、“制度”和“资本”面前，则不值一提，如同草芥。甚至说，人本身也需要由“权力”、“制度”和“资本”来定义，没有这些东西，人本身就称其不上人。

从根本上来说，“本体论”就是依赖错误虚构的错误理论，而一切基于本体论的学说都是神学，都有迷信性。

辛亥革命之后，中国的学术开始全盘西化，而倒向本体论，从根本上来说，是一种错误。现在必须加以纠正，而回到中国固有的“体用论”。

辛亥革命之后，中国社会开始出现学术和实践的分裂。当学术界倒向本体论时，倒向神学时，但是实践界并没有，而是按照中国固有的文化精神在做事，秉持着中国文化的固有之“体”在做事。

中国固然从西方引入了科学技术、学术理论、经济形态、社会制度，但是这些都是属于“用”的范畴，“物”的范畴，中国的心则依然是中国心，即“体”依然是中国之“体”。辛亥以来的中国实践，就是用中国之“体”来引入和操作西方之“用”，实际是“中体西用”的。

也就是说，在晚清所提的“中体西用”的蓝图，实际上被辛亥之后这110多年的中国发展实践实现了、落实了。中国的发展经历的确是“中体西用”的，而且当前中国的总体文化特征也是“中体西用”的。

但是，已经西化的学术界，已经被本体论控制头脑的学术界，却一直看不出这一点，而是看到一个错误的假象。认为中国的发展过程，其主体不是中国人，不是中国之体，而是被引入的西学。不是中国人在操纵西学，而是西学在控制中国人，因此是“西体中用”的。当今中国之文化特征也是“西体中用”的。

因此，中国文化崛起的关键，并不是象经济崛起一样，再搞出一个“文化”增量来，而是在学术界进行“解放思想”，抛弃旧有的思维范式，建立崭新的思维范式，对当前中国文化建立新的认知。一旦新的认知建立了，中国文化也就崛起了。旧有的思维范式就是西化的以“本体论”为核心的范式，而崭新的范式，就是中国所固有的以“体用论”为核心的范式。

所以，中国文化的复兴和崛起其实非常简单，用禅宗的话就是“悟不悟”。悟了，就当下成佛，当下实现复兴和崛起。

文章来源：蔡氏意学微信公众号2019-3-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