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最近举办的西安2017 当代艺术研讨会上,留欧十年,对西方当代艺术有过缜密研究有过多部相关专著的著名学者黄河清被特意邀请到会。由于与会者仅他一人对当代艺术持批评态度,故跻身此会被其称为“单刀赴会”。尽管“单刀赴会”,但黄河清对中国文化的自信,却引来会场上90 后学生的共鸣,年轻学生们成了他的后援。也因为他们,河清一人的气场,完全压住了他的“论敌们”。
4 月1 日,我受邀参加由西安美术学院组办的当代艺术研讨会,可谓是单刀赴会,因为参会理论家基本都是“当代艺术”的赞同者,我是唯一反方。 应该感谢研讨会的发起者西安美院史论系主任彭德先生,破例邀请了我。之前,他们有一个“中国美术批评家年会”,搞了十届,从未邀请过我。这一次邀请,想必彭德先生既有曾称我这个论敌是“才子”的惺惺相惜,也有认为我不至于搅局的充分自信。想要对我群殴说不上,但认为邀请我不会坏什么事,那是肯定的。但结果是,我一条泥鳅还是掀起了一些波浪。 我被安排在上午开幕式之后第二个发言。冗长的开幕式,剩下一小时多点的时间里,有六位发言者,每人限时10 分钟。我向彭德申请,作为唯一的反方,能否特许给我15- 20 分钟?他推托曰要去找主持人。主持人说,这是大会的规矩,没办法。 于是我只有10 分钟,演讲一个平常需要讲一个多小时的PPT 课件。这个课件是我去年为一个网络青年公开课制作的,名为“‘当代艺术’是骗术”。 ▲黄河清的著作《“当代艺术:世纪骗术》 这次来西安,专门在课件的第一页,补加了《艺术的阴谋》扉页上美国“概念艺术”祖师科苏斯的一段坦白: “因为我们没有一种真正的国族个性,我们将现代主义本身作为我们的文化。我们以出口我们的地方主义,改变变形了其他文化,并赋予这种混乱以一种‘普世性’的外观……因为我们的文化没有唯一的地理渊源,我们倾向于将自身定位于一种时间的位置——这个世纪,而不是定位于大地上的某个地方。我们出口了一种综合性的文化——麦当劳、可口可乐、希尔顿酒店等。由于各国文化纷纷退却让给我们地盘,它们最终失去了对它们生活有意义机制的控制,由此变得在政治上和经济上依附于我们。” 一上来,我就用这段西方人的不打自招证明:美国人把自己的“地方主义”,伪装成“ 时间的位置”——“ 现代”“当代”……所谓的“当代艺术”并不代表时代,不代表“当代”,而是一种美国货,made in USA。这段话以无可辩驳的证据证明:“当代艺术”是美国制造。 可以说,这一段话,一下子把整个会场那些原先对我的观点不屑一顾的参会者的气焰压住了。 之后,我只是快速放课件,一路狂奔,竟然在限定时间内硬是讲完了。现场掌声热烈。 引用几段雅昌艺术网我的发言记录: 我写过一本书叫《艺术的阴谋》,去年新版改名为《“当代艺术”:世纪骗术》。“当代艺术”根本不是艺术,它是一种骗术。“当代艺术”有七个特征:日常性、杂耍性、受操控性、股市投机性、宗教性、政治性、低俗幼儿性。 中国“当代艺术”缺乏中国性,是中国对西方“当代艺术”的简单模仿,是一种专门为西方出口的外贸产品。但最近一些年,中国“当代艺术”有一种出口转内销的趋势,让中国民营企业家去买这些垃圾,让我非常痛心疾首……“当代艺术”不雅不正,是一种美国式杂耍,是当代巫术,彻底的骗术。真正理性的文明是中华文明。我们应该高扬中国的文化自信,弘扬中国雅文化,倡导中和雅正的中国艺术精神…… 上午终究时间不够,一位发言者移到下午。评点时段,彭德首先出来全盘否定我的发言。他认为我举的例子是极端的,引用的西方人不能代表全部,并称“当代艺术”并不是我说的那样,而是一个变动的概念。当年中国当代艺术家许多学美国画家怀斯,所以“怀斯就是当代艺术”……我当即予以反驳:说怀斯是“当代艺术”,这里除了你彭老师,没有任何人会这样认为。同时我也反驳贾某人。他在开幕式上代表理论家发言,称赞小野洋子在中央美院的一次活动中嚎叫了两分钟,说是“一个作品”。我说不同意贾的说法,小野洋子的嚎叫就是嚎叫,绝不是什么艺术作品! 贾某人立即反驳:这是一个讨论当代艺术的研讨会。黄河清否定当代艺术,就不应该来参加这个会。苹果、葡萄都是水果,黄河清竟然说苹果不是水果……嘿嘿,从我的发言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这是什么推论? 本来争论可以继续,但主持人马上卡住,宣布吃中饭。 下午两个时段的发言,第一时段有位朱某人,声称“当代艺术”不可定义,反驳我说,“当代艺术”不是从杜尚开始。另有一位搞考古的,影射我认同体制……我隐忍了,没有立即反驳。 第二时段有位吕某人,故作高亢声调,不点名地批我:对于同样一个概念,同样一个词,不同的人竟有完全不同的表述和判断。言下之意是:对于同样一个“当代艺术”的概念,他吕某人是肯定的,黄河清竟然全盘否定。他还简单化地声称中国只有两个(过时的)艺术标准,一个是古代画论,另一个是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这一次,自由发言时间我举了手,被告知限时5 分钟。 我说:这个会议听了半天,大家对“当代艺术”的概念还是不清楚。有人(朱某人)称“当代艺术”不可定义。事实上,“当代艺术”是有明确定义的。根据西方“当代艺术”的定义,它一般是指上世纪60 年代以后在美国兴起的“波普艺术”,所谓超越绘画之后,那些实物装置、行为、影像、观念。(针对朱某人),杜尚当然属于“当代艺术”,当然是“当代艺术”的祖师爷。“当代艺术”不是时间概念(“当代”),而是美国的地方主义,是美国式杂耍,不要否认这一点。但它被伪装成一副普世性、全球化的外貌,在二战以后向全世界推广。这是无可争议的。 在一种藐视朱某人等“当代艺术”理论家的心态下,我还说:本人是法语专业,亦通晓英语,研究生专业学习美术史。在座的外语没有一个比我好(西洋镜也没有我看得多):我在西方待过十年。所以对于“当代艺术”的缘起,在你们全盘否认我的时候,请稍微谦虚一点。 另外,对于“当代艺术”我们是可以有标准,可以作判断的。刚才吕某人说今天艺术判断只有两个标准:古代画论和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对不起,中国艺术评判是有标准的,就是雅和俗,雅俗之辨。中国的标准不只有古代画论和延安文艺座谈会,老百姓都懂得什么是雅和不雅,要相信中国人起码的理性…… 又反驳了几句贾某人,主持人宣布限时已到,不让我讲了。这时,会场里一些90 后学生大声喊:“让他讲下去吧,我们想听他讲……” 我觉得有必要对“当代艺术”的概念讲讲清楚,于是就接着说:首先我们要搞清楚“当代艺术”不包括绘画。西方“当代艺术”说绘画已经死亡。严格定义上的“当代艺术”不包括绘画。但中国“当代艺术”的说法,比西方更宽泛一点…… 主持人再一次出来打断我,说要“尊重规则”,我也只好尊重规则不说了。 这里再作补充:西方“当代艺术”是作为超越绘画而出现,走向实物装置、行为、影像等。西方“当代艺术”理论一直反复宣告:绘画已经死亡。“当代艺术”作为美国制造,相当程度表现为反对、颠覆法国的美术,纽约取代巴黎。所以“当代艺术”是反绘画反美术的。在那些西方“当代艺术”博览会上,绘画越来越少,越来越被实物装置和影像所取代。但是在中国,“当代艺术”常常包括政治波普绘画,还包括抽象绘画和一些画风怪异的绘画(本属于现代艺术)。因此,中国“当代艺术”的概念,主体与西方一致,但比西方更宽泛,更容易让人混淆。 后来朱某人又自由发言,称我是保守的民族主义。我当即站起来回应:“我就是崇拜毛泽东!”我在浙江大学每次开课第一讲,都要给每年1400 名浙大学生宣讲:“毛泽东是中华民族千古第一伟人!”我的回应,本意是说给现场的青年学生听,因为毛泽东被某些人长期抹黑、妖魔化。 后来彭德质疑我:固然外语好,但对中国“当代艺术”无知。只能报以呵呵。最后他说:“全国(文联)有杂技家协会,杂耍也是艺术。” 这里想回应一句未能在现场回应的话:如果杂耍一定要算艺的话,也只是一种低级的艺! 我在发言中曾提到“当代艺术”的宗教性:信之则有,不信则无。你信小便池是艺术,那么小便池就是艺术品。如果你不信小便池是艺术,那么小便池依然是小便池!顾丞峰兄认为这一点很重要,后来就在他主持的微信公众号上,专门发了一篇从我的《“当代艺术”:世纪骗术》中摘录出来、关于“当代艺术”宗教性的论述:《河清:当代艺术的宗教性》。 “当代艺术”何止是宗教?对于中国一些“当代艺术”理论家简直是一种迷信,一种邪教。贾某人对小野洋子的那种崇敬、崇拜,把她的嚎叫当成不得了的“作品”,可以说是一种不折不扣的迷信。 但是我欣喜地发现,国人对西方“当代艺术”的迷信,大都是40 后、50后、60 后,基本止于70 后。从80 后开始,尤其90 后,中国的年轻人不再崇拜西方,不再迷信西方“当代艺术”。他们显得更理性,对西方、对西方文化和西方艺术的判断也更客观。 当我在研讨会现场向90 后的学生摆事实讲道理之时,他们显然更多地认同我,所以才会向主持人喊“: 让他讲下去,我们想听他讲!”他们青春的喊声,让我深受鼓舞。也因为他们在,我一个人的气场,完全压得住我的“论敌们”。 我坚信,中国“当代艺术”的末日正在来临。这是因为,一方面如参会的杜某人悲叹,“随着西方国家对于中国当代艺术的冷落和购买力下降,从去年下半年起,中国当代艺术市场进入萧条期,甚至说是一个寒冬,至今没有回暖,反而更进一步降温”,尤其另一方面,年轻的90 后们已不再迷信“当代艺术”! (作者黄河清,浙江大学人文学院艺术系教授。生于浙江临安,毕业于解放军洛阳外语学院法语专业,浙江美术学院西方美术史硕士,巴黎第一大学艺术与考古学院艺术史博士。主要著作有《“当代艺术:世纪骗术》《现代与后现代》等。本文来源于“大河美术网” 2017.04.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