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民族的苦难历程积淀成内心的惊人原创力
犹太民族的文化形成于极为特殊的历史背景,具有对现实世界最大程度的超越性,它不是直接地关注此岸现实,满足人的物质欲望,而是相反,让人退回到内心,去建构一个有所敬畏、有所信仰,从而更具深厚力量的世界。
犹太民族是有历史记载的最灾难深重的民族之一。约公元前14世纪,一支希伯莱人自幼发拉河流域移居巴勒斯坦地区,公元前13世纪末被埃及法老征服并掳为奴隶,后来摩西带领他们冲破艰难险阻,从埃及回到巴勒斯坦。公元前11世纪建立以色列-犹太王国,创立犹太教,但于公元前10世纪分裂。公元前722年北部以色列被并入亚述,公元前586年南部犹太国为新巴比伦所灭,成为“巴比伦之囚”。后来波斯人灭新巴比伦,犹太人被允许重建自己的国家,却又于公元前63年被罗马所并。公元66-70年和131-135年他们两次举行反罗马起义失败,被赶出巴勒斯坦,从此彻底失去祖国,散居各地。
一个失去祖国近两千年,一直生活在苦难记忆和死亡恐惧中的民族居然没有灭绝,这本身就是奇迹。欧洲历史上无数次反异教徒运动、排犹运动中,犹太人成为全社会的发泄对象——“干掉一个犹太人,以拯救你的灵魂”。英国文豪莎士比亚笔下的犹太人夏洛克,也是一个人人痛恨的应当被惩罚的冷血杀手,这可以见得欧洲主流社会眼里犹太人是什么角色。两个法国人发生冲突而难分胜负,找个犹太人一起共同发泄一通,两人反而能和解。20世纪最残酷的屠戮发生在德国法西斯统治下的犹太人身上,近600万犹太人在纳粹集中营里,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有引颈待戮,比日寇屠刀下的中国人还窝囊。而有些中欧、东欧弱势民族被法西斯征服,却在迫害犹太人方面与纳粹合作。
在现实的苦难背后,一个人几年、十几年、几十年乃至一生都在内心深处执着地追求着一个梦,他的理想与抱负定能有所成就。犹太民族在思念故国,期盼终极解救的憧憬中顽强生存下来,他们集体意识里有一个持续两千年的梦想——回到圣地耶路撒冷,重建祖国,面对哭墙,祭祀神灵——这个梦直至18个世纪之后才终于实现。他们总在不幸的笼罩中,在现实里得不到任何幸福,唯有把生命的希望寄托在彼岸,才能得到内心的慰藉。他们相信是亚当、夏娃的原罪及其不肖子孙的罪孽,让上帝发怒并责罚众生。只有面对苦难,保持对上帝的虔诚,救主弥赛亚有一天降临,以色列人才会作为上帝的选民进入永恒世界。
这种执著的精神信仰、坚定的宗教文化,使他们成为最虔诚、最顽强、最保守、最封闭,但也最具内在力量的民族。他们行割礼,守洁净,不吃猪肉,遵守“摩西十戒”。历史上,敌人常常在星期天即安息日去攻打不会还手的犹太人的城池。残暴的征服者要求犹太人在吃猪肉和死亡之间作出选择,结果成千上万的犹太人从容赴死,尸体堆积成山。犹太人不仅不可能在寄居地的政治上得到充分的权力,还要遭受不断掠夺、烧毁、驱逐、屠杀,从而使他们把内心的知识和智慧的追求当作一种精神慰藉和心理防卫。
这个遭遇最悲苦、最不幸的民族,靠着关于彼岸世界的信仰战胜着被欺侮与蹂躏心灵,顽强精神生存下来,并且影响了其他民族。犹太《圣经》也是基督教三大教派共同的《旧约圣经》,甚至伊斯兰教《古兰经》也与它有相当多的共同处。它成为西方的现代进程最重要的信仰基础,是它拯救了西方文明。
“梨子”与“禁果”代表中国人与犹太人的不同文化逻辑
中国人和犹太人的不同文化背景与人生哲学,可以拿人们面对一枚果实时截然不同的态度来作分析。
在中国,人最关心的,首先它可以吃。但到底谁吃,有三种态度:一是自我克制,把好处让与给别人——“孔融让梨”;二是把它作为礼品与别人互让——“投我以桃,报之以李”,“投我以木瓜,报之琼琚”;三是争夺享用权,为了自己抢食而不顾别人,甚至置人于死地——“摘桃子”,“二桃杀三士”。
第一种态度引申出来就是道德伦理,便有所谓“重义轻利”的原则;第二种态度推广到人际交往中就是“礼尚往来”,“礼轻仁义重”,情义、恩情也是由可吃可占的利益体现的;第三种态度放大了就是阶级斗争,形成政治权力结构。
犹太人自然也要吃果子。但在《圣经》里却有一个果子不能吃的禁忌:上帝规定伊甸园的“智慧果”不许吃,亚当夏娃受魔鬼引诱而偷吃了“禁果”,便犯了“原罪”,被上帝逐出伊甸园,下到人间承受苦难,而这种原罪会世世代代传承。我们从人道主义立场来看是不能接受的,那果子明明能吃,吃了还长智慧,上帝凭什么不让人吃;上帝凭什么给吃了的人惩罚,更有甚者,凭什么把原罪加于所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无辜者身上。这种文化岂只不人道,简直蛮不讲理。
翻开旧约圣经,上帝创造人类之后便发生的这一幕,构成后来整个犹太教、基督教的逻辑起点。在这部书里,上帝扮演着一个专横、残暴、嗜血的主宰者角色,人类必须对它绝对服从,稍有违逆、放纵、疏忽便会遭到重罚。有人统计,上帝前后处死的人达27万之多。就是宗教这种对人的欲望、利益乃至生命自身的当头一棒式的否定,给现实的人生带来极大的精神恐惧,引出了原罪观念,形成超越人的现实享乐的彼岸信仰。因此,基督教的逻辑起点就是禁欲主义。
“让梨”所代表的中国道德主义立足于世俗生活,旨在克制自己的欲望,协调人与人之间的利益关系。无论是争抢还是谦让,是政治、道德还是情义,总归是围绕吃梨子展开的。所以,中国思维立足于直接的功利主义。人们关心的以及最终落实的都是物质消费,是既定物质利益的再分配,即你吃还是我吃。尽管农民在长期的探索中也形成了关于梨子的丰富知识,但只停留在直观经验层面。中国古代以四大发明为代表的技术,都属于经验层面的成果。
“禁果”所代表的西方禁欲主义却从根本上否定肉体的欲望,形成一种对于彼岸世界的敬畏与信仰,这又带来人们更多超越对象本身实用功能的纯粹好奇心的探索,不为多吃、多占几个果实。尽管近代西方人认为,知识可以为人类谋福利(培根),但知识是相对独立的,探索真理本身就是人的精神追求。这就有点“不食人间烟火”,而知识的增长反过来促进了技术手段的进步,于是现代社会获得更多又大又甜的文明果实。这是西方后来居上的奥妙。
犹太人出身的马克思曾批评说:犹太人的世俗基础是实际需要,自私自利;他们的世俗偶像是做生意;他们的世俗上帝是金钱。但是,犹太人以赚钱的成功来验证自己是上帝的选民,以获得自己内心苦难的解脱。也就是说,他们是在世俗利益中寻找精神的解放。中国人即便敬天神,也只是为了谋求世俗享乐。
韦伯在《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中指出,清教徒的精神与规范化、律法化的近代犹太教相近,敢于冒险、进取的精神,尤其是那种以上帝的特选子民自居的信念,普遍复兴于清教徒的资本主义精神倾向里。
可见,理解犹太人的文化秘密,可以找到理解西方现代文明的钥匙。
从本能-功利-道德-理性-信仰的逻辑关系看两种文化的结构
人的精神是超越现实生活的,精神生活的高度标志着人走出动物的程度。人越是直接地关注并服从、依赖于现实生活,那么越是缺乏改变它的能力;越是拥有自己内心的关怀,越是拥有更大的自主空间,越能主动的改变现实。以人类挣脱自然界的必然性,从而形成自己特有的文化空间的高度作为划分标准,可以将社会生活及文化内容分析为本能、功利、道德、理性、信仰五个层次:
本能:人在自然生态里生存,吃喝玩乐,这是人与动物共有的与生俱来的能力,不属于我们讨论的文化范围。但需要强调的是,人的本能与普通动物相比反而弱化了,高级动物出生时离开父母不能独立生存,而人几乎除了吸吮乳汁和哭的能力,所有本能都退化了,人出生后需要一个学习与成人阶段,在社会中重新获得生存的能力。
功利:人们寻找一切有利于自己生存的机会,争取自己的本能的满足和优势地位,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唯利是图,趋利避害的倾向是人的本能在意识层面的直接体现。韦伯说,功利主义是所有民族的文化都有的基本生存意识,关键是在它之上还有更高的文化价值来约束和升华自己的取向。
道德:人们意识到不只是自己生存,还有他人生存,在群体生活里对自己有所约束,照顾别人或者群体的利益,对他人的尊重与礼让,遵守共同的规范,正其义不而谋其利。即使是自己利益有损失,却能够提升群体的生存能力,达成人际间的和谐、互利与友爱,从而让个人的生存融入群体的生存中。
理性:人们从自己的生存需要中走出来,以超然、客观的态度看待世界,寻求普遍的真理,并以为独立的价值,不管它能否给自己带来好处,甚至不顾社会道德的效果。理性思维也意味着以这种普遍原则和理论规范人的行动,以带来社会的最大利益。中国传统缺乏这种独立的理性精神。李泽厚所谓“实用理性”,其实也是出于功利主义或者道德主义目的,不是追求真理的理性精神。
信仰:在复杂的世界和多变的命运面前,人们意识到自己的渺小、无助、孤独、恐惧,便倾向于放弃或否定个体的欲望、意志、理智,而敬畏伟大的力量,崇尚神圣的理想,关怀终极的世界,把小我无条件地寄托于无限的目标上,让个体在精神上升华为最高的存在,克服时间空间上的有限性,以获得慰藉。信仰是心灵离本能与现实最远的一种追求。
信仰主义和功利主义代表人类生存的两个极端,前者是超越感官需要的精神追求,后者是基于现实生活的物质利益。理性和道德这两个层面或者建立在信仰上,或者建立在功利上。信仰过于突出,会形成迷信、盲从、狂热、偏执;理性过于突出,没有信仰就是相对主义、玩世不恭,没有功利和道德就是书斋里的空谈;道德过于突出,否定信仰和理性,就是狭隘的人情关系,否定功利,则造成矫情的伪君子;功利过于突出,就成为自私、势利、狭隘、短视。
西方文化立足于犹太式的信仰主义,表层是源于希腊人的严谨精确的理性主义,道德、功利是末梢上的枝叶和果实;近代启蒙之后,从信仰主义的彼岸出发,自上而下形成普遍的科学理性和广泛的契约精神,道德(及法律)也是无条件地基于不言自明的公理和终极关怀的自律原则,落实到个人的物质利益层面上,才有了私有财产、个人自由甚至个人隐私的空间,西方现代文明的高大建筑很快便立了起来。经济学家看到,功利主义是西方资本主义制度的基石,但韦伯却揭示,它是最后才从新教伦理文化中产生出来。这种建构主义文化的逻辑是:信仰→理性→道德→功利→本能。
中国文化根本上是脚踏实地的功利主义,表层是温情脉脉的道德主义,理性、信仰是末梢的工具和点缀。道德一种调节相互间的权利冲突和利益分配的原则,总是被它背后的物质利益瓦解;理性是由功利和道德上升的实用主义的一般原则,仍是实用的;天人合一的信仰是极少数人迈越的精神境界,但个人体验自下而上却难以提升,普通老百姓把它看作晃晃惚惚的东西,信则有,信则灵。社会越到穷途末路,迷信的人越多。实用理性、实用信仰更是像纸一样单薄,几千年的古老文明只能在低水平上徘徊和周期性动荡。这种自然主义文化的逻辑是:本能→功利→道德→理性→信仰。
中国的自然主义文化
理性与信仰基本上是西方文化概念,以之界定和分析中国文化稍有牵强。冯友兰把人的精神境界分解为自然、功利、道德、天地境界,这样贴切些。这也是说人的精神由自然状态一步步升华达到终极关怀的,而不直接由信仰设定的。
整体上看,中国文化主要是从自然主义的立场出发建构社会,重视此岸、现实、人生,忽略彼岸、精神、死亡。人们平常强调的道德,不过是利益分配的制约,内容仍然是利益。所谓“重义轻利”,缺乏更为普遍的精神理念的支撑,便难以立足。中国人开放、宽容、自由、享乐、市侩、理智,实用的、功利的、物质的、技术的文明最发达,但没有什么执着信仰。
费孝通在《乡土中国》中指出,传统文人拥有的文化只是上层阶级的摆设、装饰、排场和消费,是有闲阶级自我慰藉的奢侈品和消闲方式。基层百姓的生活主要是衣食住行,所谓文化只是茶余饭后的娱乐、刺激和消遣,文字书写几乎是多余的。文人要么入世,讲究经世致用——不免功利化、势利化、官僚化;要么出世,讲究无为超脱——不免消极、遁世。
中国技术文明通过丝绸之路的传播,给整个旧大陆的生产方式以巨大推进。马克思曾说过:这是预告资产阶级社会到来的三大发明,火药把骑士阶层炸得粉碎,指南针打开了世界市场并建立了殖民地,而印刷术则变成新教的工具,总的说来变成了科学复兴的手段,变成对精神发展创造必要前提的最强大的杠杆。在此之前还有纸的发明和运用,对文明的影响深远。《白银资本》的作者贡德·弗兰克也认为,欧洲近代化是靠亚洲的经济快车带动的。他甚至认为这种带动是欧洲崛起的根本动力,否认西方文化包括哲学与科学的内在提升作用,但这是我不同意的。直到十九世纪,中国以科举取仕方式为核心的官僚制度还成为西方政治体制改革的基本参照系,演变为现代公务员制度。
通常,人的精神与现实生活的距离不会太远,完全脱离现实臆想也不具有持久而普遍的意义。一种文明的逻辑是从肯定人的自然状态出发,一步步向高层次提升到普遍的信仰:本能-功利―道德―理性-信仰。因此,我们可以找到很多精神生活服从于社会生产需要的证据。但是,高级文明的文化逻辑却会倒过来演绎,以高层次的精神境界为本位,由它派生和演绎出整个文化结构。
由于儒家道德和佛教哲学对本能欲望的无限膨胀有一定程度的抑制,加上不断有北方少数民族清新血液融入,才没有像罗马人那样走向彻底的毁灭,每次频于毁灭都能再生,延续至今。在宋代,传统的生活方式高度成熟,失去了进取的动力,人欲的泛滥不断造成自我毁灭的痛苦,朱熹提出“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要用普遍的天理否定并抑制人的本能欲望,对物欲横流的社会展开反思,在此基础上建构的宋明理学给以后中国社会带来更有力的文化约束,它一方面造成了我们所通常说的精神禁锢,另一方面却维系了传统文化的生命。
两个民族的奇特相遇
中国人在广阔的黄河、长江流域过着稳定而安逸的农耕生活,其四大(或许三大)发明通过阿拉伯人传到西方,成为现代技术原始基石。犹太人因为其苦难的生活遭遇而对现实生活的彻底绝望,他们在死亡的恐惧里形成了坚定的精神信仰,其文化关怀不在生存而在死亡,把永生的希望寄托在宗教的彼岸,为此他们形成并贡献给世界以超越现实、精神至上的彼岸信仰。
犹太人常以其智慧、执著、精打细算成为各地最富有的人。中国人在海外也因其勤劳、务实而富有,尽管大富豪不太多。
一个是最虔诚、最保守、最封闭、最有内在力量的民族,一个是实用主义、现实主义、直观主义、世俗享乐、随遇而安、乐观开放、宽容豁达的民族;一个是最顽强的固体,一个是最强溶度的溶剂。历史上他们曾有过文化的相遇:
一支数千人的犹太部落流落到波斯,又漂泊到印度孟买,再辗转从“海上丝绸之路”抵达中国泉州,然后经扬州到达宋朝的京城汴梁。中国皇帝以他对外邦人素有的宽容与怀柔(皇帝们在外人心目中通常比在国人心目中要好得多),赐给他们一块土地住下来,让他们建立自己的教堂,却并不干预他们的信仰;中国百姓称这些“以色列”人为“一赐乐业”,大概是说这些无家可归的可怜的漂泊者得到皇帝仁慈的恩赐,终于可以安居乐业了。在以后几百年的漫长时期里,这些犹太人严格遵守自己的信仰和戒律,上教堂,行割礼,守安息日,不吃猪肉,宰牛羊要挑去脚筋(因此,百姓称他们的宗教为“挑筋教”),实行族内婚制。
但是,由于他们在这里受到其它地方所没有的善待,反而失去了恪守传统的心理张力和理由,于是他们渐渐地接受并逐步融进汉民族的主流文化,开始尊孔祭祖,参加科举,甚至与汉人通婚。1866年美国传教士到开封发现了他们,但预言他们将在半个世纪内会被彻底同化。民国初年,还有上百人隐约可现其远古的特征,不久,这个古老民族终于彻底融入中华大家庭里。
还有一件事情,30年代纳粹迫害犹太人期间,欧洲再度沦为犹太人的地狱。而在东方,古老的中国却是唯一没有限制地容留着犹太兄弟的国家,上海一度收容的欧洲犹太难民25000人,直到二战结束后才离开。不过今非昔比,这回让老朋友光顾,与其说是我们雍容大度的召唤,不如说是我们贫弱无力的让渡。
以色列与新中国几乎同时诞生,而今这个的国家,已跻身世界20个最发达国家之列。从全球70多个国家100多个民族里走出的犹太人,语言、习惯甚至血统都有了很大差异,却保持着高度的民族凝聚力,还复兴了早已死亡的古希伯莱文字和语言。尽管他们处于一百倍的穆斯林人口包围中,立国之后旋即爆发战争,但几次中东战争之后,居然强无敌手,游刃有余了。
那以后,中国也在政治上站立起来了,然而应对西方文明的挑战,我们多少有点步履蹒跚。我们把自己的落后归于臭名昭著的“大锅饭”的平均主义制度。但耐人寻味的是,以色列不仅自称“犹太社会主义”国家,而且还有一种叫“基布兹”自愿共产主义组织,其公有程度远远超过中国的农村人民公社和城市国营企业。人们过着公社式的大家庭生活,土地及全部财产共同占有,不属于任何成员或家庭;共同劳动,集体食堂吃饭,各种工作的待遇完全相同,生老病死完全公共负担;每人除一些零花钱外,连工资都没有;在外工作的人也自觉把工资的主要部分交公,并接受统一分配。所有决策都是由体现全体成员意志的民主程序作出。基布兹存在了近一百年,是以色列工党最重要的社会基础。
说到底,人们关于制度革命与体制改革的一切理由,通通基于一种粗俗的唯物主义、功利主义观念。我们在中国传统的背景下很难发现它的局限,很难想到用全新的文化理想重建社会。对此,犹太人能够给我们启发的很多。
现代国家的强大
以色列人文化上十分保守,男孩要行割礼,许多人装革履,头上却戴自己民族特有的标志:瓜皮小帽。这让人联想到早已绝迹的长袍、马褂、大瓜皮帽,还有主导了半个世纪的中山装,今天都成了开放的中国人取笑的对象。
以色列的生存空间很小,土地是从其他民族手中夺取的,狭小贫瘠、战火纷飞。他们不仅有最著名的政治军事情报系统“摩萨德”,而且拥有遍及全球的商业情报网,因此其商业行动在世界市场上成功率极高。
中东地区水资源奇缺,以色列人口515万,淡水仅16亿立方米。但他们凭借独特的智慧,开发出节水灌溉和遗传工程,在沙漠和戈壁上种出了世界最好的庄稼。农业人口仅5%,农产品却自给有余。中国九亿农民,粮食却要进口。
中国人旅行世界,在飞越北美、西欧、俄罗斯时,看到无边的森林、纵横的湖泊,与中国西部大片的黄土、戈壁、沙漠和东南部过度开垦的田园一比较,似乎明白了自己贫穷的理由。然而到过以色列的人,却不得不沉默了——那里资源的贫乏、环境的险恶,是中国人难以想象的。以色列棉花产量达每亩200公斤,是中国平均水平的四倍。据说,多年来中国派过不下于一百个考察团到以色列学习喷灌、滴灌技术,但回来总是做不好。
教育被看作以色列民族的希望,从内部开拓实力,即所谓“文化犹太复国主义”。犹太父母在小孩稍微懂事时,让他去吻滴有蜂蜜的《圣经》,以体验智慧和信仰追求的快乐;犹太人有许多爱书的禁忌,不烧书,书橱要放在床头而不摆在床尾;以色列人每月平均读书一本,为世界之最。但他们并不死读书,蔑视死的知识,他们把提出问题和回答问题看得同样重要。
和古希腊的哲学家一样,犹太人认为学者比国王更伟大;相当于祭司的拉比,是人们心中最受尊重的老师,甚至高于父亲。
从1882年起,犹太复国主义者就想办自己的大学,只是由于政治外交压力,希伯莱大学才于1918年正式奠基,1925年在战火中开学,立即成为保护犹太文明的学术中心。希伯莱大学的创立者哈伊姆·魏兹曼1948年成为以色列首任总统。他曾说,我们在生存的最黑暗的年代里,却在自己的学校院墙内找到了避难所,把知识和精神的能量保存下来,它维系犹太民族的生存。他还把希伯莱大学比着一个发电厂,它是全体犹太人精神和知识的源泉。
以色列的首任总理戴维·本-古里安说,科学研究的成就已不再只是一种抽象的知识追求,而是文明生活的一个中心要素。卸任总统后又回头去当教育部长的纳冯说,教育上的投资是就是经济上的投资。教育经费占国民生产总值的8%,居世界前列。中国的相应比例最低只有2.58%,至今低于4%的世界平均水平。
犹太民族的竞争力归于文化、教育、科技的发达。无论是科技研究的人员比例,还是投入研究与开发的资费对于国民生产总值之比,以色列都在全世界属于最高者之列。而投入相等的研究与开发资金,以色列大学获得的专利是美国大学的两倍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