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到,马克思的这类话题都出现在与黑格尔有关的语境中,而且都包含着一个黑格尔式的“喜剧”概念:这个概念强调的是被认识到的目的或性格的无实体性,以及被消解掉的矛盾的虚假性。至于所谓“笑剧”,或译“闹剧”(Farce),则属于“近代喜剧”的一种类型,其中“偶然的乖讹,可笑的行为,失常的习惯和愚蠢的表现”,使得人物失去了像古代喜剧主体那样超然地“逗自己笑”的能力,而落到纯属“逗观众笑”的境地了。[8]
正是在黑格尔-马克思赋予的这种意义上,如果同毛泽东以强大意志发动“文革”的悲剧性努力相比较,那么这场名为“批林批孔”的“运动”,作为前者的“第二次”[9],它最终所得到的,可能的确是“一种假象,仿佛所追求的确有实体性的外貌和价值”[10],除了建立一种脆弱的政治平衡(“安定团结”)之外,无果而终,或“名存实亡”[11]。“‘批林批孔’的运动形式已承载不了它的内容”,“虚妄的言辞是无力左右历史的,只能给历史留下荒诞的记录”[12],等等——这些判断无不带有把这场“运动”当作一场政治喜剧来认知的成分,而这一点,和(无论官方还是知识界)对“文革”整体作为一个灾难性错误或罪行的评价相比,在色彩上是明显不同的。
但是,就在反讽性地引用并“补充”了黑格尔的话之后,马克思谈到了事情的更严肃的方面——他写下了那段关于“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的人们总是不得不“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承继下来的条件下”,借用亡灵的名字、战斗口号和衣服,“演出世界历史的新的一幕”的著名论述。他要强调的是,这类“召唤亡灵的行动”,在“英雄”和“庸人”之间,存在着“显著差别”:究竟是“为了赞美新的斗争”,还是“为了拙劣地模仿旧的斗争”?“是为了在想象中夸大某一任务”,还是“为了回避在现实中解决这个任务”?是“为了再度找到革命的精神”,还是“为了让革命的幽灵重行游荡”?[13]
应该说,从“儒法斗争”到“批林批孔”,都不仅仅是、或者根本就不是文革的“第二次”[14],但它却是毛泽东在其暮年,通过表述一场古老斗争的“永恒回复”,实施的一次“召唤亡灵的行动”。至于如何在马克思所说的那些“差别”之间,为这一行动找到一个恰当的历史地位,如何为这一行动建立一种真正完整的叙述,乃至一种理论的认识,却是迄今为止研究者们并未完成的任务。
本文的题旨,就在于为人们开始考虑这项任务寻找一个可能的视角。笔者认为,作为“批林批孔”缘起之一的《七律·读〈封建论〉呈郭老》(1973年8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