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让我们整体考察一下古人的农业生活，从我们有记录可循的最早时期开始。在《诗经》中有一首豳人写的诗，描写了公刘时代（约1245 B.K.或 1796 B.C.）豳地的经济生活。它是周公作为立国之基献给周天子的。这首诗十分有价值，提供了当时实际生活的画面，因此 ，我们全部引述它：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一之日觱发，二之日栗烈。无衣无褐，何以卒岁？三之日于耜，四之日举趾。同我妇子，馌彼南亩，田畯至喜。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载阳，有鸣仓庚。女执懿筐，遵彼微行，爰求柔桑。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

　　七月流火，八月萑苇。蚕月条桑，取彼斧斨，以伐远扬，猗彼女桑。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载玄载黄，我朱孔阳，为公子裳。

四月秀葽，五月鸣蜩。八月其获，十月陨萚。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二之日其同，载缵武功，言私其豵，献豜于公。

　　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穹窒熏鼠，塞向墐户。嗟我妇子，曰为改岁，入此室处。

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七月食瓜，八月断壶，九月叔苴。采荼薪樗，食我农夫。

九月筑场圃，十月纳禾稼。黍稷重穋，禾麻菽麦。嗟我农夫，我稼既同，上入执宫功：昼尔于茅，宵尔索绹，亟其乘屋，其始播百谷。

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九月肃霜，十月涤场。朋酒斯飨，曰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1】

这首诗描写了古代中国人的经济生活，第一节总括全篇，其他七节铺陈细节。经济生活中最重要的是吃和穿，食物由男子生产，衣服由妇女的劳作制成。各种谷物是主食，蔬菜水果是副食。丝麻是主要衣料，皮毛是补充性的。衣食是这首诗的主题。除了经济生活，这首诗还写到了家庭生活、社会生活和政治生活等各方面。事实上，它描画了古人的黄金时代。

汉初实行重农抑商政策，然而农民的情况却十分糟糕，商人占有优势。晁错说： 

“今农夫五口之家，其服役者不下二人，其能耕者不过百亩，百亩之收不过百石。春耕、夏耘，秋获、冬藏，伐薪樵，治官府，给徭役；春不得避风尘，夏不得避暑热，秋不得避阴雨，冬不得避寒冻，四时之间亡日休息；又私自送往迎来，吊死问疾，养孤长幼在其中。勤苦如此，尚复被水旱之灾，急政暴赋，赋敛不时，朝令而暮当具。有者半贾而卖，亡者取倍称之息，于是有卖田宅、鬻子孙以偿责者矣。而商贾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故其男不耕耘，女不蚕织，衣必文采，食必梁肉；亡农夫之苦，有仟佰之得。因其富厚，交通王侯，为过吏势，以利相倾；千里游遨，冠盖相望，乘坚策肥，履丝曳缟。此商人所以兼并农人，农人所以流亡者也。今法律贱商人，商人已富贵矣；尊农夫，农夫已贫贱矣。”【2】

从周末到汉初，经济生活十分动荡。因此，农夫的境遇比商人坏。晁错的描述指的是汉初，但在周朝末年情况确是这样。这种状况始于孔子时期，到了孟子时代已是普遍现象。但自从晁错的政策被汉文帝付诸实施以后，在他和他的儿子统治期间（373～411 A.K.或 179～141 B.C.）农民的境状得到了很大的改善，那是一个黄金时代。事实上，这一时期是以农业为基础的国家昌盛时期，是重农的结果。

注释：

【1】《诗经·豳风·七月》。

【2】《汉书·食货志》。

（节选自陈焕章《孔门理财学：孔子及其学派的经济思想》，翟玉忠译，陆寿筠校；中央编译出版社2009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