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达①之人兮无穷愁，愁之人兮少达修。
      荣枯②两途兮一春一秋，吾亦两居兮隐显自由。
      人命忙忙兮其驶如箭，达何足欢兮穷何足叹
      境可缚兮非英雄，命可安兮且闲玩。
      读书养道兮浩气犹龙③，颜瓢点瑟兮孔许其同④，原襟宓琴⑤焉吾亦可从。
      庐中龙兮上云霄，湖上驴兮自逍遥。
      云之出兮为霖雨，流之退兮访松乔⑥。
      抑或无心仕进兮严竿王樵⑦，何必自苦兮闷死蓬蒿。

      [注释]

      ①达：此指穷通明达之义。
      ②荣枯：指社会人生中富贵与贫贱、荣幸与困阻两种截然不同的状况。
      ③读书养道兮浩气犹龙：此语借老子其人其事的典故来自勉自励。老子是道家理论及修炼实践的一大鼻祖，曾在周朝担任多代中央文史馆的要职，穷通历史兴衰所含的道理及社会人事与天道规律之间的紧密联系，故以自己之身心参与修道实践，取得极高成就。后有孔子问礼，形容老子道行高深莫测，“其犹龙也”。
      ④颜瓢点瑟兮孔许其同：此语借孔子及其学生的事情表明修道的重要。“颜瓢点瑟”，典指孔子的学生颜回，以道的品质要求自己，即使住在最贫穷的“陋巷”，家徒四壁，每天“一箪食，一瓢饮”，别人都为他不堪其苦，而他每天读书、修道，自得其乐，还时不时的弹奏琴瑟，没有任何忧愁在心。所以他的老师孔子非常赞赏他：“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
      ⑤原襟宓琴：此举典不详。若以典论，“原襟”似指先秦某个“被褐怀玉”隐修的道家人物；“宓琴”或指先秦神仙家中的宓喜和琴高。
      ⑥松乔：指先秦时期两位神仙人物，即赤松子和王子乔。《淮南子·泰族训》：“王乔、赤松，去尘埃之间，离群慝之纷，吸阴阳之和，食天地之精，蹀虚轻举，乘云游雾，可谓养性矣。”
      ⑦严竿王樵：指两位古代道家隐修人物。严竿，典指东汉人严光字子陵，曾与刘秀同学。刘秀当了皇帝，他便改名隐居。后被召到京师当谏议大夫，不受，归隐于富春山。常于江边垂竿钓鱼，后人将他钓鱼的江滩名为“子陵滩”。王樵，取典似指唐人王柯。王柯，字仙柯，四川青城人，家为巨富，不以钱财为意，乐善好施。后遇至人传以丹诀，遍游西蜀，助罗公远炼丹，又得丹赠服而仙成。或此言乃有别指，存查。

      [文译]

      当一个将天人之大道真理都悟深悟透业已看破红尘的人，纵然他过的日子别人看来很穷很苦，他却不会再感到有什么穷什么苦可言，因而也就不会再有什么忧愁烦恼了。当一个人整天还被穷困或担心穷困缠绕自己，一直陷于无穷无尽的忧愁烦恼之中，那他必定是还没有把天人之间的大道真理加以认识，或者悟解不透。人们处在现实社会之中，常会是一群人过着“朱门酒肉臭”的日子，另一群人熬着“路有冻死骨”的生活。个人的一生也不是始终如一，可能一时富，一时贫，一时显达，一时困厄。这种荣与枯的两种生活境况，对于一个人，或一个社会来说，不过是一种很正常的自然规律。就像季节，到了春天总是一切欣欣向荣，到了秋天总会一切萧杀枯衰。这荣与枯的两种生活境况我都经历过。我早从现象的圈子束缚中解脱了出来，什么时候都是自由自在的。

      人生存在这个世界上，生命是很短暂的，一时一刻都像箭一样飞驰而去，无法留住。既然生命如此的短暂，我们理该百般地珍惜生命，又何必去计较那些荣枯达穷呢你真是正当地熬到了富达的地步，你就问心无愧，你不仅可以享受生活，还可以救济贫困，但这一切也系因缘所致，并非说明你有超人的本事，你有何可特别自骄自傲的呢而你虽然尽了力，还是摆脱不了贫困，这里面必然有它内在的原因，你只能尽人事听天命，又何必为此哀叹呢一个人或贫或富或贵或贱，犹如江河之浪，居峰居谷无非是社会这条江河流淌的运动所致。你处在一定的境况之中，如果不能看破，不能超脱，你就会被境况捆绑而不得自由，成了物质的奴隶，生活的奴隶，那你就算不上什么好汉大丈夫。反之，你一旦看破现象界的一切，不仅都是身外之物，还是虚幻之物，你的生命就再不会为这些身外虚幻的东西而奔忙，你会时时感到安闲自在。既然安闲自在，你就当尽情地享受这份安闲自在，这才是生命的真义呀

      古时那些仙佛圣贤莫不是如此看待社会，看待荣枯，看待生命。老子穷通经史，悟其道而养之，修出了浩然正气，修出了圆通大智慧，修出了超长之寿命，像云中之龙那样高深莫测；孔子为了修性，不惜率弟子周游列国，甘当丧家之犬；颜回修道于身，居陋巷，箪食瓢饮，苦不堪言。回不为苦，拨琴而歌，孔子夸他不愧是自己的好学生；还有像宓喜这样的大道家，一旦悟道而修，什么官位财货一如粪土，只有隐修才是真正的归宿。正是因为以这些古人为楷模，才使我如此死心塌地地终身追随着他们的足迹。

      古之形容修道得道的人，达则兼善天下，贫则独善其身，总是自由自在。这好如山中有龙腾云驾雾，纵横万里，这是龙的自由自在；而在湖边草滩上啃着野草的驴，不时打个喷儿，摇摇尾巴，撒个欢儿，打个滚儿，这是驴的自由自在。自由自在也反映在隐显自如上。道家处世，当隐则隐，当显则显，顺应时机。道行之时则当显，这如同天上出现了浓浓的云，它是为了变成甘霖滋润大地才出现的，不是为了自己；道阻之时则当隐，要激流勇退，要去寻访像赤松子、王子乔那样的仙家人物，把生命修炼成超长的寿命，特异的功能保存起来，一旦需要时就能更好地发挥生命功能。其实，隐显的问题要把握得当，不必太为偏执。例如，修道的人若能做官，未必不好。修道的人做官会造福一方，这实是好事，正所谓“达则兼善天下”。但道不行时，好官也是不好当的。既然不好当，那就要狠下心来隐居。历史上像严子陵之类的道家不就是如此么。但隐要隐得自由自在，如果自己隐了起来，又老觉得不甘心，或者又感到寂寞苦闷，那又何必去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