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严重的疫情,中央、河南每年都有大批专项防治资金源源不断流入这个人口130多万、2005年财政收入仅为8369万的国家级贫困县。
资料显示,2004年,河南防艾总经费投入33437万元,38个防治帮扶村援建项目(38个省直部门投入)11529万元,截至2005年11月,河南省已累计投入10亿余元。
2005年,驻马店市共争取上级艾滋病救治救助资金4336万元,安排艾滋病预防专项资金1568万元。
其中,相当一部分资金进入了上蔡县。而这些救命的资金,是否用到了实处,有没有被贪污挪用?
破旧的艾滋病定点医院
在上蔡,县中医院是当地唯一的专门收治艾滋病人的医院。
2004年11月,记者去该院采访,病房已破烂不堪。两年时间过去,病房没有得到任何改观。
一阵雷暴雨过后,病房不停地漏水,住院的艾滋病人和家属不得不把脸盆放在房间内接水。太阳一出来,用编织袋封过一层的天花板湿漉漉的,屋内潮湿而闷热。
病人都来自农村,贫穷是他们共同的特征,为了省几块钱,他们大都在病房内做饭。一对父子在煮面条,连菜叶都不舍得放。
病房破旧,数量也少,只有12间,每间病房放置两张病床,最多能容纳24位病人,很多看护病人的家属在地板上睡。
上蔡县救治条件最好的县人民医院传染科:“七八间10平米左右的病房,各自横着3、4张床……走廊,拐角、楼梯,甚至厕所旁,货堆旁所有能用的空间都塞满了‘形态各异’,‘五彩缤纷’的床,床上是一具具枯槁般的躯体。”
上蔡县中医院的医生告诉本刊,他们被拖欠了7个月的工资,“根本无心干活”。直至7月上旬,被拖欠了大半年的工资才姗姗来迟,但也只发了6个月,而且只发了百分之六十。一位20年前参加工作的医生领到的工资至今不足500元,刚参加工作的年轻人只有280.80元。
如此低的工资,面对的全都是艾滋病人,医生、护士工作积极性可想而知。“他们的服务态度差得不得了。”一位艾滋病人向本刊抱怨。他的老婆高烧不退,让医生去病房看看,无人理睬。
招标的药品贵过市场价,“对半砍都可以”
艾滋病人反映,河南省标明115种抗机会感染的免费药物,中医院“很多药都没有”,医生常让他们自己掏钱到外面的药店去买。仅此一项,有的病人每天即要花费近百元,需要输血的更是要花近千元。
对于丧失劳动能力的重病患者,这是无法承受的负担。“住一段,即使医院不让我们走,自己也得走了,因为没钱买药了。”
让他们难以理解的是,医院开药的价格远高于市场价:克林霉素,外面卖3元一支,医院卖6.9元;氟康痤外面2.5元一瓶,医院标明4.5元;静脉注射用人免疫球蛋白外面卖70元两瓶,医院的小药房内卖80元一瓶……
按照河南省抗机会性感染药品采购规定,是“市级集中招标采购,县(市、区)自主认购,中标厂商负责配送,县(市、区)卫生局统一审核结算,用药单位验收管理”。
上蔡县一年采购药品超过2000万元,价格理应比市场价低许多才是,但本刊获得一份上蔡县艾防办药库的价格表,上面列出100多种药物,拿到外面市场上的大药房询问,药房工作人员说“绝大部分药品高于市场价许多,对半砍都可以”。
对此,上蔡县艾防办王主任的回答是“很有可能”。
不仅如此,病人们还发现,住院之初,他们的医疗本被押在医院那里。医生开出的药物中,有的医院没有,需要自己掏钱到外面买,但也被化了价,从他们的医疗本中扣了钱。
“很多时候,我们还不能问,一问,他们就说,又不花你的钱,管这么多干吗?!”一位病人告诉本刊,为在医院呆下去,他们“不敢得罪医生”。
曾在中医院住过4个月的文楼村的马大婶,出院时结账总共花了16513元(国家免费)。其中,西药费7600元,化验费430余元,吸氧费3563元,治疗费2300余元。
“我明明连一瓶氧气都还没吸完,怎么会花3000多块?”马大婶和同屋的病友齐声反问。
抗机会感染经费哪里去了?
很多艾滋病患者并不知道政府每月拨给他们每个人头多少经费,每一次的治疗费更是任凭医院处置。
驻马店市艾防办主任聂勇告诉本刊,仅抗机会感染一项,国家和省每月都要给每个艾滋病患者拨款390元左右;抗病毒感染药物是省统一采购,然后下拨,每人都有;两者加在一起每年人均经费一万多元。
按照上蔡县确认艾滋病感染者6767人计算,每年获得的药品折价和经费近亿元,这还不包括外界捐赠和自身配套经费。
河南省规定,艾滋病疫情较重的县(市、区)财政部门每年要按照其辖区人口人均不少于0.5元的标准安排防治专项经费;享受中央、省财政艾滋病防治专项补助的县(市、区),本级财政安排经费不得少于中央、省财政补助经费的20%。
采访中,记者没有获得驻马店市和上蔡配套经费的数额。上蔡县艾防办王主任说,上面拨的390元每个月他们只拨给患者300元,留下几十元以备重病统筹使用。
到了村民手中,300元被砍半:凡经县卫生防疫站确认并出现临床症状的HIV感染者,轻微的每人每月个人账户注入100元,较重的每人每月注入150元。
上蔡县22个艾滋病疫情高发村卫生所规定,除领取的抗病毒药外,每人每天开药不能超过20元,这些药物不需要患者支付现金,最后由卫生所和县艾防办统一结算。如果每人每月的抗机会感染经费100元或者150元用得极少,年终可返还现金300元,余下的转下年使用。
文楼村卫生所所长张海建自豪地告诉本刊,经过每天不超过20元这个限额措施后,文楼卫生所从原来年均花费200多万元下降到不足30万元。
但病人们反映,限制太死,而且村卫生所比县中医院更为缺医少药,连葡萄糖水都没有。
患者如果需要转诊,操作起来也相当麻烦:村卫生所签字,转到乡卫生院;乡卫生院束手无策,再签字,可以转到县中医院;县中医院不行,再转到县人民医院传染科。
此间,资格审批必须由县艾防办专家会诊,主要领导经手,必须是“有面子的人才行”。
黄埠乡的常欢喜(化名)告诉本刊,他老婆是艾滋病患者,因为天气热下地干活引发肺炎,高烧不退、呼吸困难,为了从乡卫生院转到县中医院,他花了一百多块,请县艾防办、中医院的人吃了一顿。
“不花钱,根本住不进来。”常欢喜说,有很多患者,等不到住进来便死掉了。
县艾防办的说法是,如果不限制病人转诊,那许多病人便一窝蜂地拥到县城医院去看病,造成浪费。村卫生所每天20元的限额,“节省了不少钱”,抗机会感染经费“每年都有结余”。
工程款、救助款有没有被贪污?
在河南省艾滋病防治、救助体系中,除了免费发放药物和提供相应治疗,还有“六个一工程”,即为38个村子修建一条路、一眼深水井、一所学校、一个标准卫生室、一所福利院、一个教育活动室;以及通过民政部门落实的救助关怀等。
河南省规定,对艾滋病致孤人员实施三项基本保障:就学方面,艾滋病致孤儿在义务教育阶段实行免费就学,大中专阶段比照特困学生给予救助;就医方面,对艾滋病致孤人员给予医疗补助,补助标准为孤儿每人每年180元人民币,孤老每人每年240元;生活方面,艾滋病致孤人员每人每月发放160元,其中生活费130元,抚养服务费30元。
河南省还规定,艾滋病单亲家庭未成年子女每人每月发放50元生活救助费,艾滋病家庭困难成员每月补贴12元。
对这些体现党和政府关怀的款项,上蔡县一些乡、村干部动起了歪脑筋。
该县后杨村原支部书记陈国兴告诉本刊,前几年,一些村、乡干部利用艾滋病人死亡率高这个因素,在每年核报该救济人数时,将死人也报进去,然后中饱私囊。
“这两年,上面查得严,下面群众也都知道这个把戏,虚报冒领的少了。”陈国兴说,“但也不排除这种现象的发生。”
上蔡县22个疫情重点村“六个一工程”耗资几千万,在一些人眼中更是被视为肥肉。一份署名为赵锦龙的举报材料称,“原县委书记杨松泉每个工程都直接承包出去,或通过其弟和表哥转包。结果在原预算250万元项目的基础上又追至400万元。”
层层转包、吃回扣的工程质量可想而知。陈国兴说,该村卫生所刚建成,地板砖就坏了;上面装的锁全是一次性的;门都是三合板。“老百姓气不过,直接把门踢烂了,这才重新装个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