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燕茹:博士,国防科学技术大学国防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主要研究方向:科学技术与社会,军事技术哲学。 石海明:博士,国防科学技术大学国防科技与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副教授,中国军视网特约评论员,中信改革发展研究院研究员,远望智库特约研究员,《国防科技》杂志编委,《光明日报》科普专家。主要研究方向:军事技术哲学,国家安全战略。 在战争领域,如果说有什么亘古不变真理的话,那就是变化。“制空权”之父杜黑有句名言——“胜利只向那些能预见战争特性变化的人微笑,而不是向那些等待变化发生才去适应的人微笑。”倘若我们要号定未来战神的脉搏,就不能对杜黑的提醒视而不见,相反,必须紧密追踪世界科技的前沿,充分张开人类想象的翅膀,去描摹未来战争的面孔。
一、智慧体:未来的军事系统
有关技术进步与军事变革,被誉为“哲人与将军”的恩格斯说:“一旦技术上的进步可以用于军事目的并且已经用于军事目的,它们便立刻几乎强制地,而且往往是违反指挥官的意志而引起作战方式的改变甚至变革。”显然,20世纪后半叶的世界就涌现出了恩格斯所言这种“技术进步”:首先是1946年,在二战期间美国陆军计算弹道的需求刺激下,计算机“ENIAC”得以诞生;而后是1969年,在美国国防部资助下,全球第一个网络“阿帕网”问世。这两个划时代的“技术进步”及其联姻注定将给这个世界带来一场颠覆性的深刻变革。对于这场革命在人类社会这一池塘中溅起的浪花,20世纪全球著名社会学家丹尼尔·贝尔给它贴上了“后工业社会”的标签,而未来学家约翰·奈斯比特与阿尔文·托夫勒则进一步宣称:信息时代正在向我们走来。 从未来学家的预言到人们日常生活的体验,信息时代自提出以来迅速席卷人类社会各个领域,然而,我们需要追问的是,信息时代之后是什么时代?对此,我们的判断是,人类社会正在进入一个互联互通的智慧时代。具体而言,在人类社会进入区域帝国之前,人与物、人与人、物与物是分离或弱关联的。地理大发现以后,伴随着全球经贸的互通往来,互联互通开始加速。如今,互联网把世界连成一片,前沿生物科技把人与物紧密关联。在未来社会,随着人与人、物与物、人与物互联互通,人类社会必将进入一个复杂巨系统时代——智慧时代。在这个时代,物联网、智联网、大数据、云计算等将大有可为,人类社会的开放性、生长性必将催生物质、能量及信息等多系统圈层充分耦合,最终带来前所未有的复杂性。 军事系统是社会系统的缩影,因此,军事系统也必将经历一个从“物质系统”、“能量系统”、“信息系统”向未来的“智慧体”演进的过程。从旁观者的角度看,未来的军事系统更像“智能体的链接”或“大意识主体”,而从内部角度看,超越传统智慧载体的“智慧元”或浮动的智慧,在系统中将占有压倒性甚至蔓延性地位。对于我们畅想的这个未来“智慧体”今天已经有些端倪了,比如,随着脑机接口技术的发展,自然人与外在技术的通道正在开启,人的武器化与武器的人化已是大势所趋。再比如,现有的信息作战体系,在新一代信息技术的激化下进一步朝着“智能化”、“人机一体化”方向演进。总之,未来的军事系统作为“智慧体”,必将更加智能,其自组织性、自我演化性及“人在回路”特性将进一步凸显。
二、智能战:未来的战争形态
应对未来战争,必须把基点定准、把规律摸透、把趋势看清。今天的人类战争已然超越传统“体能较量”、“技能较量”主导的大规模厮杀阶段,控制与反控制,正在成为对垒双方争夺的焦点。具体而言, 在军事系统处在“物质系统”、“能量系统”及“信息系统”阶段时,我们常见的是大规模兵团入侵一个国家,占领其领土,摧毁其设施、破坏其信息系统等。这在人类战争史上曾是作战目标,但在未来要退出历史舞台了,或准确地讲,在未来军事系统进入“智慧体”时代后,作战目标不是要去占领、摧毁,而是要控制、控局。 毕竟,战争就是做破坏功。消灭敌人,过去是通过消灭敌人的肉体,在未来敌对双方“智慧体”的较量中,原本需要通过“破坏”来实现的目的,将通过“扰动”对手军事系统的秩序来实现,可谓“四两拨千斤”。比如,原来只有通过破坏对方的力量体系才能赢得战争,现在可以通过植入对方军事系统一个特定的“病毒”,诱发其军事系统紊乱、失序来达到我方目的,最终赢得战争。从美国国防部近期有关信息战构想的框架图中,我们也可以窥见这种演变的苗头。在五角大楼设想的未来信息战工具箱中,除了精确打击、网络作战、太空攻击等硬工具外,还囊括心理作战,战略传播,公共外交等影响对手大脑的软工具。如果说2010年美国前国防部长罗伯特·盖茨将心理战改名为信息支援作战,透露出美军的一种前瞻眼光的话,如今其大力加强生物信息战相关研究,并与物理信息战、生理信息战进行整合,就更加折射出这支军队对遥远未来战争地平线的展望。 应对未来这样的战争,我们需要更新观念,特别是要摒弃传统机械论在军事领域的影响。众所周知,牛顿是个伟大的科学家,曾深刻地改变了世界。他所建立的经典力学体系,既是机械论自然观影响之下的产物,也为机械论自然观的确立提供了决定性支持。体现这样一个世界观的最好隐喻就是,牛顿时代的思想者普遍认为自然和钟表之间存在某种同一性。通俗而言,世界的缩影就是一架“时钟”,里面的因果关系非常清晰,按时摆动有秩序地运转。显然,这是一种在近代机械论科学发展过程中有着高度影响力的一种世界观。世界都像一架“时钟”,军事系统更像“时钟”了,简单直接,因果明了。 然而,在未来军事系统进入“智慧体”时代后,我们研究战争需要新视野、新思维、新范式。要真正超越牛顿机械论及奠基其上的有机论,树立“智慧体”时代的复杂系统思维,要注重运用整体观、联系观、演化观等看参悟未来“智能战”。具体而言,我们所看到的之前人类战争,包括冷兵器战争、火药化战争、机器化战争甚至信息化战争,其制胜机理相对都比较简单,可以用运筹学去模拟它。但是,对于描摹未来的“智能战”,我们却需要运用复杂系统思维,强调有机性、非加合性、系统效应、多元因果论、互动性、不确定性及涌现等,充分开掘复杂巨系统理论研究未来战争。
三、脑科学:未来的武器之源
应对未来的“智能战”,必须高度关注科学的前沿动向,对此,历史曾给过我们深深的启迪。早在1944年11月17日,即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已是胜券在握的时刻,美国总统罗斯福给科学研究与发展局局长万尼瓦尔·布什写了一封信,咨询战略建议。万尼瓦尔·布什是美国白宫首席科学顾问,他向总统递交了一份题为“科学——无止境的前沿”的战略咨询报告。在那个炮火依然连天的日子里,没有多少人会注意到万尼瓦尔·布什这份关于科学发展的报告。然而,战后半个多世纪的实践表明,美国军事霸权的确立、维系和扩张,正是得益于科学技术这个事关国家前途、民族命运的决定性因素,这个大国崛起的有力杠杆。 如今,我们基于科学发展的趋势来剖析汇聚物理、生理及心理的未来“智能战”问题,也离不开对科学前沿的洞察与把握。应该说,不同的历史时期,人类战争需要不同的科学技术支撑。从漫长的冷兵器战争、热兵器战争、机械化战争一路演进到如今的信息化战争,物理科学是主要的支撑科学。人类战争发展至今,手段繁多,战法不一,理论迭出,但这些战法、手段、理论都未能超出“物理战”的范畴。正是物理学的兴盛发展,也正是物理学成果在军事领域的广泛应用,推动着战争手段的急剧更新,催化着战争思想的激烈交锋,影响着战争体制的深刻变革,引导着战争模式的火速演进。 然而,脑科学领域是人类认识自然和自身的终极疆域,脑科学及相关的生物交叉技术、心理影响技术进步,正在将探寻人类奥秘的触觉伸向人的认知与意识,引领人类进入一个更为广阔的世界。随着美国、欧盟、日本等国相继提出并开展“人脑计划”探索,以及其军方开启相关脑科学的研究项目,我们有理由相信,脑科技与军事领域的结合在未来必将催生超级战士、高智能机器人、意识操控武器、神经生物战等诸多新兴领域,在未来的军事体系“智能体”较量中,围绕“控脑”、“强脑”、“仿脑”、“脑控”等前沿领域的竞争将日趋激烈。 总之,人脑是自然界最复杂的系统,认知、意识、情感产生机理是自然科学的终极疆域,解读人脑成为国际科技竞争的巅峰战场。随着脑科学及新兴交叉前沿方向的不断涌现、新一轮科技革命、产业革命、军事革命正在孕育兴起,与脑科学相关的生物交叉技术、认知计算、尤其是脑机接口技术等重大前沿技术正发生颠覆性突破,物理信息战已不再是未来战争的唯一指向,有关物理信息战、生物信息战与心理信息战三域汇聚的“智能战”萌芽正在出现。 随着军事系统从“物质系统”、“能量系统”、“信息系统”向未来的“智慧体”演进,未来战场的对抗重点将从重物质、能量、信息转向重知识、认知、智慧,其演进的实质是“物理-生理-心理”的三域会聚,制胜的关键是占领脑科学及相关的认知科学、生物交叉技术等撬动未来军事革命新战略制高点。对此,俄罗斯学者弗拉基米尔·宾吉的《从科学视角看电磁精神控制:事实还是幻想?》以及美国学者乔纳森·莫雷诺的《思想大战:脑科学与21世纪的军事》等域外前沿军事研究作品,也给予了相应的重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掌控未来高端“智能战”争夺的制脑权,需要我们永远驻守在国防科技创新的前沿阵地,竭力开启智慧的大门,将自己的触角伸向遥远的未来,寻找战争进化的原点,最终通过设计未来战争,引导军事理论创新,牵动武器装备创新,从根本上牢牢掌握制胜未来战争的主导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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