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孔子的弟子子路、曾皙(名点)、冉有、公西华等四人陪孔子坐,孔子问道:若是有人了解和重用你们,你们将有什么样的志向呢?子路回答:一千辆兵车的国家,摄于几个大国的威吓,外有师旅侵犯,内有饥荒威胁,让我去治理的话,我会用三年时间治理得井井有条,使人人有勇气,且懂得大道理。冉有和公西华也各自讲了自己从政治民、修明礼乐的理想。
只有曾点不慌不忙地鼓瑟而乐,孔子问到他,他便弹完曲子铿的一声放下瑟,站起来说,我与他们的志向不同。我所向往的是,暮春三月,穿上了春装,我陪着五六位成年人,六七个小孩子,在沂水边洗洗澡,在舞零台上吹吹风,然后唱着歌,一路走回来。孔子听了,喟然长叹道:“吾与点也!”表示赞赏曾点的志向。
这就是宋明理学中常讲的“吾与点也”的故事。“吾与点也”,表明了孔老夫子对弟子曾点潇洒言志的赞赏,也寄托了理学家对圣人气象、圣人精神的追求。理学家们认为,作为圣人,除了要有超常的智慧和忧国忧民的志向,还要有洒落的境界和超凡脱俗的胸怀。他们有一种极高的精神追求,向往着自由自在、恬淡自适的情感生活。他们“不以物喜,不以己悲”,超脱生死富贵、功名事业,把自己融于万物和宇宙自然之中,无处不顺物,无处不自然。例如周敦颐的光风霁月,邵雍的逍遥安乐,程颢的吟风弄月,都是这种精神境界的写照;
而王守仁的不被物累、不被物滞,无处而不自得的“狂者胸次”,也就是指的这样一种境界。“铿然舍瑟春风里”,描写了曾点在回答孔夫子问志时的狂态,而“点也虽狂得我情”,就是说,王守仁表示:曾点的人格境界虽然后来曾被孟子称为狂者,却十分合乎我的意愿和追求。
王守仁在一次与弟子谈说中讲到“吾与点也”章时,曾经高度赞扬曾点的狂态,同时也敬佩孔夫子的气象宏大,肯于包容。他说:从这章看来,圣人是何等宽宏包容!做老师的向群弟子问志,其它三个弟子都恭恭敬敬地回答老师问题,只有曾点,飘飘然根本不把那三个看在眼里,却自己去弹起瑟来,这是什么样的狂态。等到言志时,也是答非所问,讲什么洗澡、吹风、唱歌,都是狂言。可是孔子非但不责怪,反而还称许他,这是什么样的气象!
其实,这正是王守仁心目中被孔子认可的“狂者”的境界和表现。是与他晚年“致良知”思想高度纯熟,做到“行不掩言”,只依内心中“良知”的是非标准行,而不管他人怎样非议的表现相一致的。王守仁的“狂者胸次”,用他“致良知”的思想来看,即是把人的一切言行都看做本心真情的自然流露,毫不掩饰,也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这就是所谓“良知本体”的“发用流行”。他以为“致良知”的修养不是一种终日拘谨、不苟言笑的自我约束,而是确立自我意志,培养真性情,从而能够做到事事潇洒自如、恬然自得的心境。
例如有一年夏天,他与学生王畿等人在一起闲坐,他手握住扇子对学生说:“你们用扇。”这时一个叫省曾的学生赶忙站起来说:“不敢。”王守仁见此情景,慢慢地说道:我教你们致良知求“圣人之学”,“圣人之学”可不是像这样拘束受苦的,不是要时时装做“道学”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