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前面:我们把目光一直向西、向西,在今天的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间,我们可以看到喀布尔河和兴都库什山脉,就在这河谷与山地之间,古代称作犍陀罗的地方,中国人和佛陀相遇。
西方的研究者一直无法解释一个奇特的现象:佛教诞生后便向东方和西方传播,但却一直没有真正进入过西方。西方没有出现过佛教团体,也没有存在过任何佛教教会,大夏人和粟特人都是佛教教徒,但他们只向东到中国传教。然而佛陀在向东方的传播却十分顺利,他远行千里,不仅征服了中国人,而且横贯中国大陆一直传播到了日本。
难道佛的教义更能感动东方人吗?或者佛的精神气质与东方人更接近?和东方人相比,波斯人更早地接触了佛教,他们也经常到东方去,但他们似乎没有受到佛教的影响。而东方人一接触佛教就信了,这是为什么?
中国人在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情景下拜倒在佛的脚下?
■ 中国人和佛陀相遇
据说,中国第一个信奉佛教的是一个帝王。公元67年,汉明帝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满身金光的神在天上飞来飞去,他想知道这是什么神,大臣们告诉他,印度有一个神叫佛陀,会飞来飞去之功。明帝便派人看个究竟,于是遣派中郎将蔡愔、秦景等18人前往西方求经。西行3年后,一行人在大月氏国得到佛像和经书 ,用白马驮回了洛阳。明帝在洛阳建立白马寺供奉佛像佛经。于是佛教开始在大汉盛行。
这里有一个地名特别值得注意,就是汉明帝的使者接触到佛教的地方是在“大月氏国”,大月氏国在什么地方,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我们把目光一直向西、向西,在今天的巴基斯坦和阿富汗之间,我们可以看到喀布尔河和兴都库什山脉,就在这河谷与山地之间,古代称作犍陀罗的地方,中国人和佛陀相遇。
《史记·匈奴列传》记载,公元前176年,西汉文帝收到匈奴冒顿单于的一封信。信中说,大月氏人的王被匈奴冒顿所杀,西域二十六国皆为匈奴吞并,草原上许多民族被并为一家。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月氏人开始了向西方的大迁徙。这是一种屈辱的迁徙,月氏王的首级被匈奴人斩获,并将其头盖骨制成了饮酒器。于是月氏人“余种分散,西逾葱岭”,一路上月氏人洗劫了乌孙人,杀死了乌孙王难兜靡,击败了在伊犁河、楚河游牧的塞人。
大约在公元前1世纪,西迁的大月氏人到达中亚,渡过阿姆河占领了大夏国故地——犍陀罗。大月氏占领大夏之后,就分裂成5个割据政权,史称“大月氏五翕侯”,五侯之一的贵霜翕侯丘就却灭其余四侯,建立贵霜帝国。
汉朝是知道这个建立在高原上的政权的。汉朝和贵霜的关系时好时坏,班超派向安息的使者甘英,曾经顺利地穿过整个贵霜国,大月氏人也大批地来到汉朝控制的疏勒(喀什)经商定居。但当贵霜王向汉朝公主求婚时,却遭到了班超的严词拒绝,为此贵霜王调集7万大军越葱岭至疏勒攻打班超,但却被班超以少胜多击退,最后不得不向汉朝纳贡。
大月氏人信奉佛教,这是离中原最近的佛教政权,正好在中国的西方。所以,我们看到历朝历代的虔信之徒,都是要到西天去取经,在中国人的眼里,只有西方才有真经。
斯坦因在新疆尼雅考察时发现一批晋代泰始年间的汉文文书,其中几件是当时的过所(通行证),描述了大月氏人的相貌穿着:大眼睛,有髭须,身穿布衣,这或许可以让我们对大月氏人有一个粗略的印象。棉布起源于印度,在这几个大月氏人出现的时代,棉布还不是中原人着装的材料。《梁书·西北诸戎传》里记载高昌种植一种长茧的草,国人取茧织为布,“布甚软白,交市用焉。”这就是中原人对于棉花的认识。
大月氏与产棉地印度相交界,来自大月氏的人身着布衣也是情理之中。而当时“布衣”也成为一种地域、族别和文化的标志,就像是中国人穿丝绸,罗马人穿毡、褐一样。
大月氏人是永不安分的旅行家,也是天下少有的语言天才。在中亚流行的各种语言,他们都可以翻译传递,他们穿行于亚洲与欧洲之间,不经意间成了东西方文化之间的传播者和润滑剂。
大月氏人的这种特性,可能决定于他们所处的地理环境。古代希腊著名地理学家斯特拉博(公元前64年至公元21年)曾游历过欧洲、西亚、中亚和北非,写下了巨作《地理学》。他把大月氏人所处的犍陀罗地区称作是“国王的通道”、“印度的大门”。确如其名“国王的通道”一样,这里是通往欧洲、印度、中亚、东方的一条大陆上的通道。因此又是北印度精神生活的中心,曾产生了古印度语言的第一套字母,诞生了最伟大的梵语语言学家帕尼尼,也成为了亚历山大大帝远征的一个重要目标。之后是大月氏人抢到了它,然后是安息人,再后来又归为波斯人。东方的、西方的、印度的、多种文化,多人种在这里轮番留下他们的印迹,各种文化杂糅起来,造就了犍陀罗人种和文化的世界性。
■ 亚历山大的种子
当亚历山大盛年猝死后,他无意中留在亚洲的希腊文明的种子,却在亚洲开花结果——这就是犍陀罗艺术,那是古代希腊艺术的直接移植。随着亚历山大东征的工匠们在东方建立了诸多的希腊式城池——圆形的亚历山大城,在城市的标志性建筑上,他们雕刻塑造希腊的神像。
犍陀罗地区的山上,有充足的页岩,为工匠们提供了最方便的雕刻材料。当佛教流传到犍陀罗地区后,佛便找到了最适合他显现于众信徒面前的方式——希腊的造像艺术手法和佛教相结合,诞生了西方研究者所称的犍陀罗艺术。
“这种风格吸取了古代希腊罗马文化造型艺术的宝贵财富,它被佛教重新改变并且充满了印度文化精神”。古代希腊罗马文化经过在亚洲的淬火与重塑后,向西方回流产生了基督教古典艺术,成为后来西方文艺复兴的基点;向东方,这种艺术影响了整个亚洲,特别是成为中国和日本艺术的基础,东方艺术文明的新时代从此开启。
佛的第一行脚步,就是这样翻越葱岭,从高原下行到塔里木盆地,踏上中国的土地的。佛教来到了中国,或者说佛首先在帕米尔山下的疏勒、于阗安了家。
上个世纪50年代,中国的考古学家在塔克拉玛干沙漠里的尼雅遗址,发现了一块公元1世纪的棉布。这块棉布上用扎染工艺印有一个半裸的女神形象,女神头上有圆形的背光,脖颈和手臂上带有璎珞,半侧的脸带着笑意,目光向斜下方注视。有考古学家认为,这应该是一个菩萨的形象。如果这个判断正确,那么这块棉布便是中国境内最早的有关佛教的证据,它表明佛已经来到了这里。
据中国史料记载,公元116年、东汉安帝元初三年,疏勒(今喀什)王安国将其舅父臣盘流放到大月氏贵霜帝国,臣盘在贵霜潜心佛学,与贵霜国王迦腻色迦过往甚密。到了公元119年时,流放他的疏勒王死了,臣盘便乘机请迦腻色迦王派兵护送他回国夺取政权,自立为王。这一军事行动同时将佛教带了过来。
总之,佛大约在公元一世纪的时候突破了高山的阻隔,在大月氏王迦腻色迦武力不曾征服的地方开花结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真是佛法无边,宗教与文明的征服威力不仅强大而且持久,它带来的改变是彻底而深层次的。
《续汉书·五行志》说,东汉灵帝时兴起了一股以西域文化为美的风气,同样的情景也发生在佛教初到的于阗。尼雅的考古资料证明,在公元3世纪左右,一向推崇汉文化的尼雅,突然被贵霜文化所替代,一度作为官方语言的汉语被废弃,而改用了佉卢文。
公元147年第一位佛教大师从中亚来到汉朝,带来了《佛说阿弥陀经》,这位大师是大月氏人。公元150年,洛阳建立了第一个佛经翻译中心,当时的佛经并不是直接从梵语译来,而是从于阗语、安息语、吐火罗语等中亚各民族的语言转译而来。当时翻译佛经的情景是,一个人手持经卷口诵,另一个人用笔记下来。而口诵经卷,多语言的转译常常使佛经的真意丧失,这才有了玄奘西去印度取经的动因。到公元300年左右,中原已经有了1000多部翻译的佛经。
然而,中国目前发现的最早的佛教遗迹和佛教壁画并不在中原,而是位于现在塔克拉玛干中心的喀拉墩古城。
这里有最古老的佛寺建筑样式,它们是经典的“回”字形,佛像在回形的中央,信徒们沿走廊旋转礼拜,回形的墙壁上绘满了壁画。
当这些如满月般的佛的面庞现于阳光下的时候,天地为之静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