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论语·子罕》载颜渊赞孔子德行曰:“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观当今天下学人,唯南公可当此语——此老,真当代圣人!本文来源:刘雨虹先生新浪博客2014-08-01,原题:《迟来的醒悟》。
「五十而知四九之非」这句话,是圣人说的,因为他是圣人,所以五十岁就知道四十九以前有错误之处了。可叹的是,我到了九十四岁还不知道自己的错误,现在总算惊醒了一点,差一点弄得至死不悟。
这事起源于对《禅海蠡测》和此书「语译」稿的校对,一时忙得颠三倒四,因为要把老师各书的说法和用辞,加以统一,以减少矛盾,避免造成读者们的误解与困扰。但现在却忽然发现,这个作法像是向学院派靠拢,违反了老师的作风。
学院派引经据典当然是对的,但是遇到了禅宗就麻烦了。禅宗当然是根据经典的意义,但说法是因人、因地、因时而异的。一个澈悟的禅宗大师,有时说「即心即佛」,有时说「非心非佛」,谁能把他的话统一合乎经典?
校对《禅海蠡测》及语译稿时,老师引用了《楞严经》:「见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这句话,但把第四句「见不能及」说成了「非见所及」,于是就照经典改了。类似的不同还有几处,都改了。
后来改到四禅八定时,老师说的是:
空无边处定
色无边处定
识无边处定
非想非非想处定
很多经典,没有「色无边处定」,而有一个「无所有处定」。
把「色无边处定」取消,加上了经典文句以后,不知何故,我心中浮起了犹疑和不安。忆起一九七○年禅学班的时候,老师说的是「色无边处定」,一九七三年讲禅学讲座时也是如此讲,一直到一九七七年老师审阅语译稿时,仍然是「色无边处定」,难道老师都是口误吗?
夜梦乍醒,忽然想到整理老师所讲《瑜伽师地论》的一幕(二○一一),当时把老师所讲五方佛改成了经典中的说法,在我念稿给老师听的时候,也说明了一下改的原因。
岂知老师一听,怒目瞪着我,一边握拳敲桌子,大声说:「照我说的写!」
这一幕突然又出现在脑海,惊醒了我,出了一身冷汗,想来想去,都是自己的愚蠢,不解师意。
「非见所及」不就是「见不能及」吗?可见平日读书都是死脑筋,不求甚解,只死抱经典,根本没有活用,也不解其意。
再说四禅八定,自己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为何认定老师说的不对一定要改成经典说法?目的只是怕别人批评罢了,反正自己也不懂!(真笨)
老师是禅宗澈悟的大师,也是被认定密宗各宗派的上师,老师不是经常说吗,他是脱掉宗教外衣而说法的,在讲《金刚经》时,老师开头就说:「今日研究《金刚经》,先把自己观念意识里宗教的界限和形式放在一旁,然后再来研究《金刚经》的要点与精神,这样才会得益」,要大家不要执着宗教形式,真理是普遍存在的,不是只在宗教中。
尤其是禅宗,气吞河山,禅宗大师说:「举头天外看,谁是我般人」,那是遨游天地内外的解脱自在。而现在,我们却要给老师穿上和尚衣,坐在庙堂里……我们是在局限,又矮化老师的精神和教化啊,怪不得老师总在倡导儒家学说,那是作人的基本,而我们,连基本的作人都有缺陷……
走笔至此,不免又联想到一桩旧事,许多年前,老师的一位资深学生,说了一句话:「我是依法不依人」。那是当有人批评老师的时候。
老师的答复是:「我的法怎么啦?我这个人又怎么啦?」
老师这句话是我亲耳听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