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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寿筠:妖雾重来退为进 举旗息鼓从长议(主部·第八章) 
作者:[陆寿筠] 来源:[作者惠赐] 2025-01-09

(▲20世纪50年代的华东师大校门)

接着,外语系召开一系列原总支干部全系亮相大会,包括黄、金二人。这时,路瘦竹已经与系红卫兵头头纪兴华一致同意停止他们两人的监督劳动,让他们集中精神清理思想,认识错误;同时首先让原总支副书记时某和余某亮相,然后是路嘉欣和顾亚贞,最后是黄梅霞、金运通,谈他们对系里两条路线斗争的认识。 

大约这时候,仪式化的毛崇拜开始了。最典型的是“早请示、晚汇报”:在机关上班、学校上课、商店开门、生产队出工以前,全体人员都站在毛主席像前,鞠躬行礼,手握小红宝书(《毛主席语录》)举过头顶三呼:“敬祝伟大的领袖、伟大的导师、伟大的统帅、伟大的舵手、我们心中最红最红的红太阳毛主席万寿无疆,万寿无疆,万寿无疆!敬祝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我们的林副统帅身体健康,永远健康,永远健康!”然后唱《东方红》,朗读毛主席语录。傍晚,机关下班、学校放学、商店关门、生产队收工前,再站在毛主席像前,检讨自己一天有无缺点错误,向毛主席他老人家忏悔。歌曲改为《大海航行靠舵手》等。还有,在每次开会前、甚至一日三餐前都有类似仪式。 

外语系的干部亮相会就是在这样的崇拜仪式以后开始的。他们选的毛语录是:“我们的责任,是向人民负责,每句话,每个行动,每项政策,都要适合人民的利益,如果有了错误,定要改正,这就叫向人民负责。” 

时某在亮相会上说黄、金从一开始就撇开总支其他同志擅自操纵运动走向,引导师生将矛头指向正副系主任,还通过他们的地下司令部违反法规在大字报中抛档案,将人们的注意力引向错误的方向,打击一大片教师,尤其是借以打击紧跟毛主席革命路线、正确地反对他们错误路线的同志。但是在谈到八四事件时,她就含糊其辞、模棱两可了。她说: 

“八四事件虽然不应该发生,但被斗的人中有的是有问题的,不应该一风吹全平反了。小将们的革命热情不应该否定。”这时钱瑾嬅私下对旁边的杨颂英议论道: 

“还在挑动学生!还在将责任推给学生,为走资派打击一大片打掩护!” 

(据后来1985123日整党大会上黄梅霞自我检查时所说,事实是:被斗者名单是由党委布置、各系总支确定的。) 

余某在亮相中的立场比时某鲜明,他说: 

“八四事件是校党委和系总支黄、金他们执行‘打击一大片’资反路线的直接结果,不能把责任推给革命小将。系文革筹委会解放、平反绝大多数被斗者大方向正确,是捍卫毛主席革命路线,应该予以肯定。不过有些同志在处理被斗教师的过程中也需要提高阶级警惕性。”这时,钱瑾嬅又对边上的杨颂英议论说: 

  “最后一句如果不说那就多好!还是和稀泥!”杨回应说: 

“这说明他不敢公开站在路瘦竹一边,故意保持一点距离。笼统地说,那最后一句也没有什么错,这句话什么地方都可以用。”钱点点头回答说: 

“这倒也是。” 

时、余亮相以后,原定的路、顾亮相取消了,因为他们提出他们身上的问题与文革路线没有直接关系,希望以后以别的方式接受大家的帮助,路瘦竹、纪兴华他们就同意了。最后黄、金二人的亮相,师生们普遍不满意,说他们避重就轻,把自己的问题说成仅仅是认识问题而不是动机有问题。因此,路、纪责成他们继续反省,要他们“不要怕痛,要触及灵魂,否则无法回到革命队伍里来”。 

至于新的革命委员会应该结合谁,是时某还是余某,造反派的两派之间,学生骨干分子与教师主流之间,还是相持不下。 

那天,路瘦竹正匆匆忙忙地从宿舍走向系里,准备与他的支持者开一个内部会议,商量一些重要决定。忽然看到俄语教师田培民迎面走来,互打招呼后,田神秘兮兮地说: 

“今天我不经意随便打开《道德经》,看看会落在哪一页上,结果是第28章,老子说‘知其荣,守其辱,为天下谷。为天下谷,常德乃足,复归于朴。朴散为器,圣人用之,则为官长,故大制不割。’”说完后,田还将他手中的那一页给路看。 

路瘦竹不知老子究竟何意,但朦胧地感到与他今天的心境很合拍,就说了一声“好,以后再向你请教”。田接着说了一句“可以问你生父”,两人就别过了。 

虽然余某代表着政工干部中的真正健康力量,但压倒多数的学生骨干喜欢模棱两可、左右逢源、口头上讨好他们的时某,路瘦竹感到看来只得让步了。于是他召集支持者在校大礼堂的一个角落开了一个小会。起先杨、钱等人不同意让步,坚持要结合余某。但路最终说服了他们,他说: 

“看来,这场斗争不可能在短期内取胜,必须准备长期斗争。现在中央的步骤是全面夺权,建立新的革命委员会。如果我们坚持不让,他们会说我们破坏大联合、三结合,阻扰新权力机构的诞生,阻挠落实中央战略步骤,反将大帽子扣到我们头上。我们退让有利于争取中间群众。 

“但我们并不是全面退却,而是只在权力方面退却,而可以在自我组织和舆论方面主动进攻,是以守为攻。为此我建议我们在教工造反队内部成立一个分组织。这个组织的名字我都想好了。考虑到我们的艰险处境,这个名字可以叫‘战险峰’。现在不作定论,大家可以酝酿一下。 

“他们或许会谴责我们破坏大联合,但仅此而已。我们一方面承认新的革委会,不在行动上搞对抗,但不同意见仍然照样发表,而且还要加倍努力,用大字报宣传我们的观点,批判错误的思潮。我们可以说,重大的观点分歧是客观存在,不能否认。而中央的‘十六条’规定保护少数,所以我们有权这样做。” 

就这样,新的系革会成立。纪兴华为主任,时某副主任,路瘦竹为常委,陈剑平委员,还有一个学生委员。同时“战险峰”打出旗号,贴出了一张全面阐述其观点的大字报,题为《金猴奋起千钧棒,只缘妖雾又重来》。里面有一句“受迫害的群众要造反,受排挤的干部要掌权”,立即被作为“战险峰”的“反动”纲领受到学生和陈剑平一派的批判。陈派还以新战斗组“万山红遍”的名义出现,明显地与“战险峰”这个名字针锋相对。 

这种批判已是预料中之事,路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倒是那天田培民又一次神秘兮兮的言语,让他忽然直觉地感到:田与生父之间似乎有某种隐隐约约的呼应关系?于是他决定去看一次父亲,交流一下上次见面以来的情况和看法,也向他请教田给他看的那一段经典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个阳光时隐时现、阵风萧杀催凉的秋日,市中心的南京路上依然如常地热闹非凡。路瘦竹无心瞟一眼任何商品,急匆匆地走进润康村弄内。 

路瘦竹(谈余)知道,生父在一年前被抄家,当年二月出版局派人来道歉并归还被拿走的材料。父亲告诉他,自那以来没有发生过什么。只是二哥谈庸一家最近来过上海,为的是躲避昆明全城大武斗,看来国家大局尚没有稳定,还会有反复,要有思想准备。 

关于谈余学校的情况,父亲也赞成他的做法,并说与老子的思想相合拍,老子那段话的意思是: 

“深知什么是荣耀,却安守卑辱的地位,甘愿做天下的川谷。甘愿做天下的川谷,永恒的德性才得以充足,回复到自然本初的素朴纯真状态。朴素本初的东西经制作而成器物,有道的人沿用真朴,则为百官之长,所以完善的政治是不可分割的。” 

谈正笔又补充说:“我的理解,‘素朴纯真状态’意味着没有私心,包括没有为个人‘争气’,没有出风头的杂念等等。因为只要有一点点杂念,就有可能看不清客观情势,因而作出错误的决断,损害公益。所以我们每个人都要时时处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谈余听了觉得很受益,决心时刻以此警惕自己,决不为个人的任何利益,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的利益,而争权。手中有权,也决不逞能,不是为了表现自己,也不是为了自己出一口气。 

这以后,对于田培民,路瘦竹心中渐渐升起了一种直感:从他的年龄判断,说不定他是生父谈正笔的学生呢!他真想当面问一下田,但又一想也许不捅破其中的扑朔迷离、保留此中关系的神秘性,更能突显他们相互共鸣的思想之普适和高洁。于是他放弃了问田的念头,决定顺其自然。 

(选自美籍学者陆寿筠先生的自传体纪实小说《我的路》,该书对于理解起伏跌宕的中国近代史具有重要参考价值;陆先生代表作《道法社会主义:二十一世纪人类意识形态革命》,购买可加微信zhai200507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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