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各类网络文章铺天盖地,其内容的真实性、表达的视角和传播的观点常有争议。作为一个文化工作者,乃至普通人,但凡写一些有影响的文章,一个字都不敢乱写,因为如果有偏差了,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怎敢轻易下笔。文章千古事,切莫误后人。福生有兆,祸来有端。
情莫多妄,口莫多言。 蚁孔溃河,溜沉倾山。 病从口入,祸从口出。 一旦下笔, 一定非常谨慎, 因为稍有不慎的话, 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古人著书,尤其道家佛家著作很慎重,轻易地写罪过很大,贻误各方,“塞却后来途径,瞎却后人眼目”。看到这一代教育的发展,印刷的发达,很多文章,令人看到害怕。我一辈子不敢轻易下笔,所以我亲自写的东西很少,因为一字之差就很严重啊!所以我常常开玩笑,现在真要出一个秦始皇来烧书才好,有许多书都该烧,实在没有用,都是污染。“以至人法眼观之,无半点是处,此辈尚不觉悟,方且欲侥幸于万一,岂不谬哉。”在得道的人眼中,都是谬误,这些人自己还认为已经得道,可以流传,很严重啊!果报不可思议。 现在出版也发达了,乱写书,害死人不要本钱的。这个要注意因果啊! 像我们一辈子写文章不敢乱写一个字,这是秉承传统文化精神,老师和父兄都严厉地告诫我们,文字杀人不见血,但犯的杀戒比害死十条命都厉害。乃至叫我们教书都要小心,怕断送人家的慧命,比杀人家性命还要可怕。
《我说参同契》(东方出版社) 中国古人不轻易写书写文章。今日很多的文章、戏剧、新闻,写的是社会坏的一面,对小孩子有很坏的影响,这种文字对社会的影响比杀人还厉害。其实写的人未必有心教人学坏,也有写正面的,但是接受的人不看正面。古人对人类这种心理非常了解,所以下笔非常严谨。 《聊斋志异》第一篇写考城隍,就是要教人为善。蒲松龄把书写完了之后,送给一位当时的名士王渔洋过目,王渔洋当场出一万两银子,要蒲松龄卖给他,也就是想买著作权。蒲松龄不干,王渔洋只好帮他写一篇序,其中有一首诗:“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诗。”你看这首诗很美,实际上是骂人,人比鬼可怕可恶多了,听听讲鬼话远比听人话好。
《维摩诘的花雨满天》(东方出版社) 用白话文改写古代的历史当然是件好事,但是也不要太离谱。例如有人说伍子胥和西施谈恋爱,就实在是冤枉了古人;又例如说韩昌黎是得风流病(梅毒)死的,也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们以文人或者学者的身份来说,一旦下笔,就必须对文字负责,说清楚点,就是必须对历史文化负责。写一篇好文章、有价值的文章,流传五百年的话,就好比你活了五百年的寿命,这五百年当中有多少人会看这篇文章?有多少人会受它的影响?所以古人写文章都不轻易下笔的,一旦下笔,一定非常谨慎,因为稍有不慎的话,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孟子与公孙丑》(东方出版社)
抗战期间,我还办过报纸。我还做到了《金岷日报》代总编辑,非到午夜看完大样不可,看到天亮再回去睡觉。现在我习惯夜里工作,就是从那时候锻炼起来的。有一天晚上凌晨三点半,我很轻松了,我说:“都好了吧?”那个排版的领导是我的好朋友,姓萧,他说,差不多了,哎呀,还缺这么一块,那么大一块。我说你乱讲,你这个版面排不对了,拿来我看看,这里加两条线,不就宽一点把它塞满了嘛!他说,“不行啊,我也想找出来一个放在这里。”我说赶快,把那个投稿的拿来看看,选一篇。结果一篇都不行。我临时想了一个办法,登了一个征婚启示,我就是那个小姐,什么日本人打来了,我是杭州人;杭州、苏州出美女的,我逃难到这里,家破人亡,谁要娶我,什么条件……哎呀,自己很高兴。一个广告打出来,结果不得了,一千多封信,那些男的照片、生辰八字都有。这件事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们以前受的教育是“文人下笔很严重”,我的老师告诉我,写文章下笔千万不能写错一个字,“一字之差,下十八层地狱”。我是受这种教育出身的,这一下玩这个花样不得了,这一千多封信,你要回复人家,那些男的照片从哪里寄来还要退回给哪里,结果拖了一个多月。社长回来对我笑,说“你犯了一个错误——恃才傲物,新闻办报不容易的啊,不能恃才傲物,我看你怎么下台啊。”其实社长承担的责任更大。我后来想办法,又登了一条广告,说这个小姐到重庆,不慎坠到江里,死掉了。所以,后来自己一辈子忏悔。做新闻事业、做出版业,不能马虎,不能忘记自己是个文化人,文化人对社会的道德、对自己要负责,不能玩花样。 《中国传统文化与大众传播》
文章来源:顿众文化2020年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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