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驻俄使馆武官、中国国际战略学会高级顾问王海运少将做客人文大讲堂
自去年11月乌克兰危机爆发以来,俄罗斯与美欧的对抗愈演愈烈,不仅将乌克兰拖入了灾难的深渊,而且搅得整个世界不得安宁。
乌克兰危机是如何发生的?对未来世界意味着什么?对中国意味着什么?中国外交应当如何应对?
4月10日,浙江人文大讲堂请来了我国前驻俄使馆武官、中国国际战略学会高级顾问王海运少将,谈谈他对乌克兰危机的观察与思考。
乌克兰位于 特殊地缘政治断层
乌克兰处在一种特殊的地缘政治断层上,是这个国家的可悲之处。它位处俄罗斯同欧美的势力范围结合部,是双方攻防的战略缓冲带。由于乌克兰和俄罗斯都是前苏联的加盟共和国,在前苏联时期,这个矛盾被掩盖了。
前苏联解体后,乌克兰和俄罗斯分别独立建国,矛盾就暴露出来了:俄罗斯一定要把乌克兰留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把它看成实现强国目标必不可少的战略支撑点;而西方一定要剥夺俄罗斯的传统势力范围,要把乌克兰纳入欧盟,进而拉入北约,所以双方在此问题上的争斗,具有突出的大国地缘政治博弈性质。
从更深层次来讲,乌克兰自身就是一个严重分裂的国家。我简单归纳为四大分裂:
第一,文化认同分裂。东部地区居民大多信仰东正教,东部地区可以说是东正教的发祥地;西部地区居民大多信仰天主教,与波兰是一样的。东部地区居民以讲俄语为主,西部地区居民以讲乌克兰语为主。
第二,历史认同分裂。东部地区认同大俄罗斯,认为自己是大俄罗斯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西部地区就不同了,历史上相当大一部分时间曾经属于波兰。
第三,意识形态分裂。西部地区居民比较崇尚欧洲的意识形态,认同欧洲的价值观;而东部地区居民比较认同俄罗斯的主权民主。
第四,经济发展形态的分裂。西部地区是农业区,主要生产粮食、棉花,生产力发展水平较低;东部地区是工业区,重工业、军事工业、高科技产业比较密集,对国民经济的贡献也远大于西部地区。
可以说,乌克兰地缘政治基因特殊,存在着结构性矛盾。如果当权集团、精英集团比较明智、比较理性的话,或许能把东西部融合在一起,保持国家的统一。可惜乌克兰独立建国二十几年,几届当权集团都缺少对国家地缘政治现实的清醒认识,不是“东奔”,就是“西跑”。当然,主要是往西跑。
乌克兰历届政府在国家治理上的失败,不仅反映在外交战略选择上,而且反映在政治、经济发展道路选择上。
政治上,乌克兰实行了激进的西式民主改革,而乌克兰缺少西方民主的土壤。它有几百年的沙皇专制历史、70多年的前苏联集权历史。乌克兰照搬西方民主模式的结果,只能是使国家陷入无休无止的动乱。再加上缺少成熟的政治领袖,缺少成熟的政治力量,精英集团只知道争权夺利而不顾国家利益,才造成了今天这种可悲的局面。
乌克兰的教训对于所有转轨国家都具有警示意义。
格鲁吉亚、吉尔吉斯斯坦也有着同样的教训,这些国家都缺少实行西式民主的土壤,但是都急不可耐地推进西式民主,结果是给外部势力插手干预以可乘之机,给利益集团相互倾轧以可乘之机,致使国家长时间陷入混乱、动荡。
冷战后欧洲 最严重的政治危机
乌克兰危机是冷战后欧洲发生的最为严重的政治危机,是西方与俄罗斯挤压反挤压、西化反西化的新一轮较量,是外部势力直接操纵的一场“民主动乱”,是西方大国新干涉主义的又一次拙劣表演。有以下几个特征:
首先它是西方大国操纵的。独立广场的事件不是西方操纵的吗?麦凯恩、阿什顿到独立广场干什么去了?那些讲话的煽动性还不够赤裸裸吗?大家听过钮兰的录音讲话吗,她要干什么?武装分子的枪支弹药从哪儿来的,他们同时向两方射击是谁策划的?无数事实证明了外部势力的黑手已经深深地插入。
再一个特征是以亲西方民主派为主力的,这一点不存在争议。当然,还有一些极端势力,“西区”、自由党,他们与亲西方民主派属于同一阵营。“西区”有不少武装起来的纳粹后裔,行为十分极端。政权更迭后,自由党的第一个提案就是要求取消俄语的官方地位。
第三个特征是以反独裁专制、要民主人权为诉求,他们打出的旗帜、喊出的口号就是这样的。
第四个特征是以所谓的西方民主方式进行的。游行示威、街头运动、冲击机关、破坏设施,这就是他们崇尚的西方民主。西方宣扬这是真正的民主,是合法的,可是这种民主如果用到欧美国家行不行?法国曾经镇压过,英国也镇压过,都毫不含糊。任何正常的政府都不可能容忍冲击国家机关,使政府长时间陷入瘫痪。讲民主也要讲法治,不然就是无政府主义。
还有一个特征,那就是以建立亲西方政权为目的。在此问题上,独立广场上的闹事群体公开举旗,是不加掩饰的,西方国家也是如此鼓动的。
乌克兰危机虽然发生在中东欧地区,但是,这绝不是一个地区性事件,而是具有全球影响的重大事件。
乌克兰危机将除中国以外的世界主要大国悉数卷入,而且触及到国际法基本准则等国际秩序的一系列根本性问题,因此对大国关系的影响非常深刻。
或给中国带来 又一个“战略宽松期”
乌克兰危机让欧洲重新成为大国对峙的前沿。华约解散、苏联解体之后,欧洲地区由美苏对抗走向了和平共处。近几年,随着美国“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实施,对抗前沿似乎在向亚太转移。可是,此次危机再次将欧洲变成为俄西对抗的前沿。
可以认为,乌克兰危机已成为冷战后东西方关系的分水岭,俄罗斯和美国互为战略对手的局面进一步固化,双方由战略容忍转向战略对抗。尽管他们之间有可能达成某种战术性妥协,但是战略僵持可能长时间持续。
欧洲重新成为俄西对峙的前沿,意味着美国将不得不加强其在欧洲的军事政治存在。
欧洲也在呼唤美国回返,“你得尽你的盟主义务”。美国原来准备把主要军事力量转向亚太,他搞“亚太再平衡”首要一条就是拉帮结伙,搞军事同盟,军事优先、加强军事部署。现在看来,不可能不受到欧洲事态发展的牵制。
美国人担心亚太地区的盟友和准盟友对其失去信心,马上表态讲,其重返亚太战略绝对不会动摇。但是,包括国外的一些分析家都认为,美国难以两端兼顾,转向亚太有可能成为“烂尾工程”。
在此情况下,北约野心勃勃的全球干预战略也不得不向欧洲收缩,其介入中亚、东亚事务的能力和意志都会有所下降。也就是说,美国对中国进行战略围堵的能力有可能下降,中国面临的霸权压力有可能减轻。
在受到西方大国抹黑孤立、威逼打压,国际处境特别是西部安全环境大幅恶化的情况下,俄罗斯必须借助战略利益、战略理念广泛相近同时又蓬勃发展的大国中国来平衡西方的压力。
另外,这场危机几乎把世界主要国都卷入了,而中国不是当事方,相对超脱。因此,各方都在看中国怎么做,都希望中国站在他们一边。这就给中国外交运筹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搞好了,中国可以提高国际地位、增强国际话语权。因此可以说,如何应对这场危机,对中国的外交智慧是种考验。
总之,乌克兰危机很可能给中国带来又一个10年的“战略宽松期”。至于能否成为中国的“战略机遇期”,则要看我们能否准确把握、有效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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