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医之为道①也，能治国，也能病国。药之于世也，能活人，也能杀人。不可不慎其术也。中有理焉，学之无尽，行之无穷。

      药分君臣佐使，病分虚实旧新。凡医士，皆能言之而能知之者，罕也。圣贤学问精而志气益下，道德高而心怀益谦。操岐黄②者，亦宜如是。不可自轻，不可自误，不可自欺。自欺欺人，自误误人，自轻轻人。其罪集于乃躬③也。故此道立功易，取过亦易；积福难，招祸不难。欲求有功无过，有福无祸，则必兢兢自持，脉理微细，浅学难知。

      今劝尔医士，入病人之榻，先问从来，勿以药试人也。今劝尔病家，对医士之前，先明原故，勿以命试药也。以命试药咎在己，以药试人咎在医。更宜扶危急，莫高身价；救困穷，莫计金赀。能洞见其症侯者，即行拯援；不能见其症侯者，以俟高明，早积稳诚之善也。更劝汝儒学者流，多考灵方，细研医旨，勿秘勿妄，利己利人。范文正④、陆宣公⑤，人臣之心思，且于医三致意，人可忽于医道哉！

      【注释】

      ①医之为道：句中“医”指医疗技术，“道”指哲理学问。句义为“医疗技术作为一种富含哲理的学问”。
      ②岐黄：指中医之术。中医经典《内经》中，记上古时岐伯与黄帝讨论医学，其观念成为后世中医学指南，故称中医学为“岐黄之术”。
      ③躬：指身体。《史记·司马相如列传》：“躬胝无胈。”司马贞索隐引张揖曰：“躬，体也。”
      ④范文正：即北宋政治家、文学家范仲淹，一生“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有《范文正公集》存世。
      ⑤陆宣公：即唐朝德宗时政治家、文学家陆贽。所作奏议，多用排偶，条理精密，文笔流畅，集为《陆宣公奏议》或曰《翰苑集》。

      【文译】

      医疗技术作为一种富含哲理的学问，运用得好，有帮助治理国家的作用；运用不好，也有加重国家危机的作用。药物在社会临床上的使用，运用得当，能够救死扶伤；运用不得当，反致杀人害命。所以，无论医学还是药学，都是很严谨的学问。其中包含有深奥的道理，永远学不完，永远用不穷。

      药物是靠综合作用完成医疗作用的。在综合作用中，不同的药有不同作用，有的像皇帝；有的像大臣；有的像差役；有的像父子；有的像夫妇。而人的病，致病因素、致病部位、致病历史、致病轻重，是虚是实，是旧是新，也有许多的不同。要弄得清楚，才能判断准确，对症施治。但是世上的医生，对上述的内涵都能知道，并且都能说得清楚的，太稀罕了。前辈的圣贤，他们的学问越是渊博，越把自己看得很渺小；道德越是高尚，品德就愈发谦虚。作为一个治病救人的医生，也完全应当如此。对于这门学问，不可轻视、不可马虎、不可想当然；自己想当然就会欺骗别人；自己马虎就会耽误别人；自己轻视就会草菅人命。这样会把罪过加在自身，难以饶恕。所以当医生这种职业，治好一个病人立功也容易，治坏一个病人取过也容易，无非都在那几副药罢了。但那几副药是把一个病人治好，还是把一个小病造大，这里面可关乎大大的学问啊所以说当医士积累福德很难，而招来祸患却不难。因此想求有功无过，有福无祸，必须兢兢业业地去从事这门学问和职业。就说切脉这一门学问，里面的细微也是大有文章，不去深入学习和实践，那就难以了解与掌握。

      鉴于上述问题，我要劝导医生们的是，在临床之中，先要把病人的病情搞清楚，千万不要盲目地先用某种药作试验。我要劝导病人们的是，在就医之前，先要搞清楚自己为什么得病，病在哪里，千万不要随便地拿生命去试验药物。作为病人，以命试药，错误在病人；作为医生，以药试人，错误在医生。而作为医生，更应把“救死扶伤”的人道主义摆在头等位置，不要一接病人就想到赚钱。特别对贫困的老百姓，不能计较金钱，让他们失去就医机会。一个称职的医生，对一个病例能明确知道其症候者，应当及时采取措施救治；而不能准确判断其病症者，则不可自作聪明，必须等待高明的医生为之诊断。这才是稳妥诚实的职业道德。

      我也想劝导那些社会上的知识分子们，为了解救老百姓的疾苦，应当多去搜集整理灵验的药方，和优秀传统的医学经典，不要保密不传，也不要滥传妄传，多做此类利人利己的好事。医学是个非常了不起的学问和职业，像前代陆宣公、范文正这样参与治世的政治家们，对于医生都是非常敬重的。那我们大家生存在这个社会中，岂可轻视医药学与我们的密切关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