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括(1031-1095),北宋杭州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字存中。仁宗嘉佑进士,历官内外。晚年居润州梦溪园。他博学多闻,於天文、地理、典制、律历、音乐、医药等无所不通,著述近四十种。其中所撰《梦溪笔谈》,内容丰富,於科学技术,阐述尤多。尤其令人感到惊讶的是,在这位杰出的科学家笔下,却记载了不少与佛教有关的人和事。这从事物的另一个角度考察,只能说明沈括与当时的佛教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今将他在爹溪笔谈》这部代表作中有关的佛事作一记述,以飨众生。
吴僧文捷戒律精苦,佛学高深,奇迹甚多,能知宿命等事。《笔谈》卷二十云:"吴僧文捷戒律精苦,奇迹甚多,能知宿命,然罕与人言"。沈括从文通为知制诰,知杭州,礼为上客。文通睿学诵《揭帝呪》,都未有人知。文捷有一天相见,曰:"舍人诵呪,何故阙一句?"不久"思其所诵",果然少了一句。浙人多讲文通不会长寿。一日斋心往问文捷,文捷回答说:"公更三年为翰林学士,寿四十岁,后当为地下职仕,事权不灭生时。"文通听后,十分吃惊。后数年,果为学士,而丁母丧,年三十九。第二年秋天,文捷忽然派人与文通诀别。时文通在姑苏,急往钱塘见之,文捷惊曰:"公大期在此月"。是夜无疾而终。捷与人言多如此,不能一一记上,此吾家事耶!
沈括还记载了吴僧文捷的神奇。他在上引书卷云:"捷常持如意轮呪,灵变尤多,瓶中水呪之则涌立。蓄一舍利,转於琉璃瓶中,捷行道绕之,捷行速则舍利亦速,行缓则舍利亦缓。"据沈括记载,当时有一位读书人叫郎忠厚的,曾向文捷乞求这一舍利,捷给了他。郎忠厚"封护甚严",一日,忽失所在,但有空瓶。忠厚斋戒请文捷加持,不久,只见"观音像衣上一物蠢蠢而动,疑其虫也"。试取,乃所遗失的那颗舍利。类似这样的事非这一次。忠厚因为沈括非常喜爱。"持之以见归"。这样,沈括家中至今还"严奉",非常敬重地供奉着,这是神物呀!通过沈括对吴僧文捷的记述,人们可以看出沈括是对僧文捷相当钦佩,而且对他赐予的舍利也是当作"神物"而"严奉"。如果沈括这位科学家是排佛而不崇佛的话,他不可能这样去身体力行了。
沈括《笔谈》记述了宋儒李及之笃信佛教的事情。据是书卷二十云:"熙宁中,李宾客及之知润州,园中菜花悉成荷花,仍各有一佛坐於花中,形如雕刻,莫知其数。暴乾之,其相依然。或云:‘李君之家奉佛甚笃,因有此异'"。据《宋史》卷三〇八《李及之传》云,及之,幽州人,字公达。由庙登第,历通判安肃军、河南府,人判刑部。撰次《唐史》有益治体者,为《君臣龟鉴》八十卷。王尧臣上其书,韩琦亦以馆职荐之,除直秘阁。及之之吏事精明,所居皆称职,以大中大夫致仕。显然,李及之一生为善,百姓称赞,这跟他奉佛甚笃有着密切关系,所以其"园中菜花悉成荷花,仍各有一佛坐於花中",即使遭到"暴乾之",受到摧残,"其相依然"。这是佛法无边的道理。沈括捕捉李及之崇佛事迹,同样说明他的爱佛之心。
沈括以第一手资料记载了佛牙的神奇:熙宁中,予察访遇咸平,是时刘子先知县事,同过一佛寺。子先谓予曰:"此有一佛牙甚异。"予乃斋洁取视之,其牙忽生舍利,如人身之汗,飒然涌出,莫知其数,或飞空中,或坠地。人以手承之,即透过。著床榻,摘然有声,复透下,光明莹彻,烂然满目。予到京师,盛传於公卿间,后有人迎至京师执政官取人东府,以次流布士大夫之家,神异之迹,不可悉数。有诏留大相国寺,创造木浮图以藏之,今相国寺西塔是也。熙宁七年八月,沈括为河北西路察访使。他与刘子先这位知咸平县者一起经过一座佛寺,观看了佛寺中的佛牙以及所生舍利和迎佛舍利进京、诏藏开封的大相国寺。完全以亲身经历所撰成,决不虚妄。
建造佛寺寺塔也是沈括关心之处。《笔谈》卷十八记载说:南唐钱氏据两浙时,於杭州梵天寺建一木塔,方两三级,南唐主登之,担心塔身动摇。匠师说:"未布放瓦片,上面轻,所以塔身摇动。"於是以瓦片布放,但塔动如初,匠师无可奈何,偷偷叫自己的妻子去见当时著名建筑师喻皓的妻子,并"赂以金钗",询问木塔动摇的原因。喻皓知道后笑着说:"使塔身不动摇乃便当之事,只要逐层布板后,使实钉钉牢,则不动了。"匠师后来按照喻皓的教导去做,木塔固然不动摇了。其原因究竟是什麽呢?"盖钉板上下弥束,六幕相联,如肱箧,人履其板,六幕相持,自不能动。"这样,"人皆伏其精练。"在这里,沈括高度赞扬以造佛寺名於当世的巨匠喻皓。这是一种佛缘吧。
记载佛书所言乃其理。《笔谈》卷二十云:"内侍李舜举家曾为暴雷所震。其堂之西室,雷火自窗间出,赫然出檐。人以为堂屋已燃烧,皆逃出躲避。及雷电中止,其房屋宛然,墙壁窗纸皆黔。有一木格,其中杂贮诸器物,其漆器、银钿者,银悉口流在地,漆器曾不焦灼。有一宝刀极坚钢,就刀室中口为汁,而室亦俨然。完整无损。"一般人认为雷火必当先焚烧草木,然后熔化金石。今金石皆熔化掉了,而房屋内的草木无一烧毁,这非一般人所可以想象的。佛书说:"龙火得水而炽,人火得水而减。"此理信然。人但知人境中事耳,人境之外事有何限,欲以区区世智情识,穷测至理,不其难哉。沈括所载上述雷火熔宝剑而鞘不焚,乃为世情所未料。但恰恰为佛书所证实。宋人庄绰《鸡胁编》卷上也说:"予守南雄州,绍兴丙辰(六年)八月二十四日视事,是日大雷,破树者数处,而福慈寺普贤像亦裂,其所乘狮子,凡金所饰,与像面皆消释,其余彩色如故,与沈书(指《笔谈》)益相符也。"说明沈存中所记不误,更证明佛书所言乃其理也。
记载吴人郑夷甫诵《首楞严经》而卒。据是书卷二十载,郑夷甫少年登科,有美才。嘉佑中监高邮军税务,曾遇一术士,推其命不过三十五岁。忧伤感叹,殆不可堪。有人劝他读《老》、《庄》以自广。久之,润州金山寺有一僧,端坐与人谈笑间遂化去。夷甫知道后,喟然叹息曰:"即不得寿,得如此僧,复何憾哉!"乃从佛者授《首楞严经》往还吴中。岁余,忽有所见,曰:"生死之理,我知之矣。"遂释然放怀,无复蒂芥。后调封州判官,预知死日,先期旬日,作书与亲朋好友叙诀,接着再叙家事,一切安排妥当,至期,沐浴更衣。他家边有一小园,"面溪一亭洁饰",夷甫至其间,亲自叫人打扫卫生及焚香,挥手指划之间,"屹然立化。"家人奔出呼之,"已立僵矣",亭亭如植木,一手犹作指划之状。郡守而下,少时皆至,士民观看者如墙。第二天就叙,高邮崔伯易为其作墓志一铭。予与夷甫远亲,知之甚详。通过沈存中这段记述,郑夷甫诵读《佛说首楞严三昧经》而洁身立化,此事必当真实。
沈存中记载了嘉兴僧道亲携着"笼寿丹"进京替宋神宗治愈疾病。据是书卷二十记载,熙宁七年,嘉兴僧道亲号通照大师,为秀州副僧正,因游温州雁荡山,自大龙湫回,欲到瑞鹿苑,见一人衣布襦行走在涧边,身轻若飞,履木叶而过、叶都不动。道亲心疑其异人。"乃下涧中揖之",遂相与坐於石上,问其氏族、籍贯、年龄、均不回答。须发皓白,面色如少年。他对道亲说:"今宋朝第六个皇帝,过九年当要生病,你可持吾药献给天子,此药人臣不可服用,服之有大难,宜好好保藏。"说罢,就从布袋取出一药丸,指端大小,紫色,重如金鍚,以给道亲说:"此龙寿丹也。"将离去,又对道亲说:"明年将有大瘟疫,吴越地方尤其利害。你的名字已在死亡籍上,今天你吞服吾的药丸,勉修善业,当免此患。"从布袋中取出一柏叶给道亲,道亲当即服用。老人又说:"定免矣,慎守吾药,至癸亥岁,自诣阙献之。"言讫遂去。第二年,两浙大疫,百姓死亡十有五六,道亲则无恙。至元丰六年夏天,他梦见老人对他说:"时间已到了,你何不快去京师献药。"梦中为雷电驱逐,道亲急忙起床,直到秀州衙门具述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久就进京至尚书省投献,执政官亲自提问,以为他是狂人,不受其献,明曰,因对奏知,神宗急派人追寻,付内侍省问状,以所遇对。未数日,神宗果然身体不好,患病,乃派勾当御药院梁从政持节御香,赐钱百千,同道亲乘驿诣雁荡山求访老人,不复见,乃於初遇处焚香而还。神宗服用了"龙寿丹"后,果然身体康复。在这裹沈括是充满深情地记述了秀州副僧正道亲的事迹,值得敬崇。
沈括还以亲自听到的发掘尸毗王墓事作了详细记绿。据《笔谈》卷二十一云:"延州天山之巅有奉国寺,寺庭中有一墓,世传尸毗王之墓。"尸毗王出於佛书《大智论》,言尝割身肉以饲养饿鹰,直至割身体肉尽为止。今天山之下有濯筋河,其县为肤施县,详"肤施"之义,亦与尸毗王说相符合。庆历中,施昌言镇郦延,乃坏奉国寺为仓,发掘尸毗王墓,得到千余秤炭,其棺梆皆朽烂,有枯骸尚完整,胚骨长二尺余,颅骨大如斗,并得到玉环决七十余件,五衡牙长仅盈尺,都被当官者所取走。金银之物,被役夫民工拿走。为了争夺珍珠宝贝,遗骸多为砸碎毁坏。"但贮一小函中埋葬了"。当时东上阁门使夏元象为兵马都监,亲自指挥开挖尸毗王之墓,他给我介绍特别具体详细。从沈存中上述记载,应该是可信的。
沈括记载了北宋时期南北禅宗服饰的差异情况。《笑谈》卷二十三载:"有一南方禅僧到京师,衣间绯袈裟,主事僧素不识南宗体式,以为妖服,执归有司,长官看见后,亦一时不能判断,后来,官员喝出禅僧,以袈裟送开封报慈寺大迦叶披上。"人们以为此僧未有见处。"却是知府具一只眼。"沈括在当时注意了南北禅宗佛衣上的不同,独有慧眼,非常了不起。
记载北宋状元於佛寺题壁之事。据上引书卷载,张唐卿景佑元年进士第一及第,期集於兴国寺,题壁云:"一举首登龙虎榜,十年身到凤凰池。"有人续其下云:"君看姚晔并梁固,不得朝官未可知。"后果终於京官。盖姚晔大中祥符元年、梁固大中祥符二年皆状元而终於京官。据曾隆窿子集》卷十五载,张唐卿字希元,青州人,有辞学履行。景佑元年登进士甲科,通判陕州,以父忧瘠呕血而卒。沈括留意张唐卿登进士第一,并於佛寺题壁,抒发情豪,遣与崇尊佛教有密切关系。
记载吴僧智和拥有一把好琴。据《笔谈》卷五云:"吴僧智和有一琴,瑟瑟微碧,纹石为珍,制度音囗皆臻妙。"腹有李阳冰篆数十字,其略云:"南溟岛上得一木,名伽陀罗,纹如银屑,其坚如石,命工斫此琴。"篆文甚古劲。琴材欲轻、松脆、滑、谓之"四善"。木坚如石,可以制琴,亦所未喻也。北宋王辟之在他的《渑水燕谈录》卷八说:"秀州祥符院僧智和,蓄一古琴,瑟瑟微碧,石为珍,制作精巧,音口清越。"中刊李阳冰篆三十九字,其略云:"南溟夷岛产木,名伽陀罗。文横如银屑,其坚如石,遂用作此。"再据王辟之说,沈括所讲的智和琴,乃唐朝宰相李勉所制作。智和死於北宋哲宗元佑末年,死前将此琴匣送交了尚书礼部符太常掌管。好事者时常去"鼓之"。应该说,秀州僧智和收藏的古琴堪称绝佳。
将文彦博等十三人的"耆年会"图於佛寺之事作了详细记述。遣也是沈括尊佛的表现。据《笔谈》卷九云:唐自白乐天居洛,与高年者八人游,谓之"九老"。元丰五年,文潞公守洛,又为"耆年会",人为一诗,命画工郑奂图於妙觉佛寺凡十三人:富弼年七十九、文彦博年七十七、席汝言年七十七、王尚恭年七十六、赵丙年七十五、秘书监刘几年七十五、冯行巳年七十五、楚建中年七十三、王慎言年七十二、王拱宸年七十一、张问年七十、张焘年七十、司马光年六十四。此事司马光《司马文正公传家集》卷六十八《洛阳耆英会序》记载甚明,亦言图形妙觉僧舍,时人谓之洛阳耆英会。
记录了唐代诗人题写在寺塔的佚诗。据《笔谈》卷十四云:长安慈恩寺塔,有唐人卢宗回一诗颇佳。唐人各种文化都没有记录,今记於此:"东来晓日上翔鸾,西转苍龙拂露盘。渭水冷光摇藻井,玉峰晴色堕栏干。九重宫阙参差见,百二山河表里观。暂辍去蓬悲不定,一凭金界望长安。"说明沈括对佛寺塔舍的题诗也相当关心,记录了唐代诗人卢宗回的一首佚诗,以补"唐人集中不载"之阙,功不可没。
记录了开封相国寺旧壁画为画家高益所创作。据《笔谈》卷十七云:"相国寺旧壁画,乃高益之笔。"有画众工奏乐一堵,最有意。人多病拥琵琶者误拨下弦,众管皆发"四"字;琵琶"四"字在上弦,此拨乃掩下弦,误也。予以谓非误也。盖管以发指为声,琵琶以拨遇为声,此拨掩下弦,则声在上弦也。高益之布置能如此,其心匠可知。沈括不仅记录了相国寺旧壁画的画面情况,而且驳正了时人对该画"拥琵琶者误拨下弦"的认识。据郭若虚《图画见闻志》卷第三载,高益,涿郡人,工画佛道、鬼神蕃汉人马。太宗时,授翰林待诏。后奉旨画大相国寺行廊阿育王等变相,暨炽咸光九曜等,有位置小本藏於内府。后寺廊两经废置,皆饰后辈名手依样临仿。又画崇夏寺大殿善神,笔力绝人。
沈括在《笔谈》中还对当时画佛者的一些错误画法作了订正。据上列书卷云:"画工画佛身光有匾圆如扇者,身侧则光亦侧,此大谬也。彼但见雕木佛耳,不知此光常圆也。又有画行佛光尾向后,谓之"顺风光",此亦谬也。佛光乃定果之光,虽劫风不可动,岂常风能摇哉!从沈括对画工误画佛身光和行佛光尾向后二例看,可知沈括对佛教研究是相当深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