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晚清重臣中,张之洞属于跨世纪的人物,从19世纪活到了20世纪,活得极其有个性。在他的一生中,既有轰轰烈烈的事业,也有林林总总的可人生活小事。
张之洞的堂兄张之万在写信给之京(之万胞弟)时说:“香涛(张之洞号香涛)饮食起居,无往不谬。性又喜畜猫,卧室中常有数十头,每亲自饲之食。猫有时遗矢于书上,辄自取手帕拭净,不以为秽。且向左右侍者说:‘猫本无知,不可责怪,若人如此,则不可恕。’”
猫是特能闹的动物,卧室中养数十只猫可以想见有多热闹,家中曾养猫一只,就弄得不得安宁,整日里床上床下躺一个遍,物件常常被猫儿四处搬家,找寻不到,让人大为光火。张之洞数十只,不知他如何驯服得了。
不过奇人之有奇招,也自有其奇特之处。张之洞在其他生活小事上,也有着与常人不一样的奇特之处。
比如他的作息时间和工作时间,从来都不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不是朝九晚五。他下午二点上床睡觉,晚上十点起床工作。幕府中人及臣僚若有事找他,一般都得在夜半请谒,与张之洞商洽完公务,往往至于翌晨,更有甚者得候至天明始获传见者。
若到了他作息的时间,客人还没有结束谈话的意思,他便闭目假寐,甚至鼾声大作,将客人不管不顾地搁置一旁。
后来,大理寺卿徐致祥参劾张之洞辜恩负职,其中一条即为“兴居不节,号令无时”。幸好清廷谕令粤督李瀚章查明具奏,奏复称:“誉之则曰夙夜在公,勤劳罔懈。毁之者则曰兴居不节,号令无时。既未误事,此等小节无足深论”。于是,此事才得以敷衍过去。
俗话常说“坐要有坐像,站有要站像”,可张之洞不仅睡觉不按常规出牌,连站立行走似乎都要别出一格,他喜蹲椅上据案而食,不喜垂足而坐。
当然,他对自己这些习惯很习惯,不管旁人如何评价,包括自己身材矮小,曾有人作画讥之,放在大街上公开叫卖,他也不介意,只是出钱买回来也便罢了。
那还是张之洞任湖广总督的时候,当时武昌街头到处都是书画、古玩等店铺。光绪末年某日,某裱画店板壁上裱有用水彩画的“三矮奇闻”画幅,画的就是张之洞和瞿廷韶、巡警道冯绍祝。
张之洞虽贵为总督,但身材确实矮而瘦,瞿廷韶亦以瘦小称,冯绍祝系粤人,绰号“冯矮子”。于是,画像以“矮”为主题,并加以凸显,引众人的驻足观看,一时间轰动了武昌。张之洞却并不介怀,嘱僚属将画买下,事遂寝。
怪人一个吧,如果是一般人,不和你计较就算便宜你了,还想这么轻易地掏银子给你,门都没有!可张之洞就是如此大方和慷慨。他办新学,有学生出国时,张之洞必送行,回国时必设宴接风。
张之洞讲究排场,经常请客宴会,诗酒流连,送礼赏赐出手极其大方,平常又喜好玩赏古董字画碑帖等,加上心性高放,家资其实极为微薄,如《红楼梦》里的贾府一样,空剩一副华丽的外壳。
张之洞常说:“未必一个人二三十两银子都没有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张家确实常常入不敷出,困窘到二三十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以致命人拿物去当铺典质。
清末年间,在武昌“维新”等大当铺,有一个不成规矩的规矩,那就是凡是总督衙门拿皮箱来当,每口箱子便当两百两银子,不管箱子里是什么东西,甚至不管箱子里有不有东西,只管照箱数付银两就可以了。因为督署不久自会再用银两赎回箱子,当铺只管赚一笔可观的利息就可以了。总督典质,这就是张之洞演绎的清末官场奇闻。
后来,张之洞的一位弟子傅岳(字治芗,武昌人,民国时任北京师大教授)曾述及张之洞身后的情况时,说:“张去世后,谥文襄,无遗产,家境不裕。他的门人僚属都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致送赙仪都比较厚重,总计亦不过银万余两而不足二万之数。张家所办丧事也就全赖这笔钱,治丧下来所剩无几。一生显宦高官,位极人臣,而宦囊空空,可称廉介云云。”
辜鸿铭也说:“文襄自甲申后,亟力国图富强,及其身殁后,债累累不能偿,一家八十余口何以为生?”
张之洞出身于官宦之家,1863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编修,科举及第算是早的了,困窘到如此确实让世人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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