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子为大理财家,后世计臣多宗之。虽然,管子之理财,其所注全力以经营者,不在国家财政也,而在国民经济。国民经济发达,斯国家财政随之。管子之所务在于是,故有以桑弘羊、孔仅、刘晏比管子者,非知管子者也。
管子言为政之本,首在富民。书中昌明此义者,屡见不一见,今次而论之。
(《治国篇》)凡治国之道,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奚以知其然也?民富则安乡重家;安乡重家,则敬上畏罪;敬上畏罪,则易治也。民贫则危乡轻家;危乡轻家,则敢陵上犯禁;陵上犯禁,则难治也。是以善为国者,必先富民,然后治之。
(《牧民篇》)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权修篇》)无以畜之,则往而不可止也。
(《立政篇》)民不怀其产,国之危也。
(《版法篇》)民不足,令乃辱;民苦殃,令不行。
(《八观篇》)民偷处而不事积聚,则国仓空虚,而攘夺窃盗残贼进取之人起矣!故日:观民产之所有余不足,而存亡之国可知也。
(《侈靡篇》)足其所欲,赡其所愿,则能用之耳。今使衣皮而冠角,食野草,饮野水,孰能用之?
(《五辅篇》)夫民必得其所欲,然后听上;听上然后政可善为也。
以上所论,皆以发明治国必先富民之义。而陈其理由,约有三端:一曰民贫则散亡不能禁,二日民贫则教育不能施,三曰民贫则法令不能行。而此三者又递相因果,蝉联而至,故管子用是兢兢也。
管子又推原民所以贫之故,略有数因:一日由生产之不饶,二曰由君上之掊克,三曰由豪强之兼并,四曰由习俗之侈靡,五曰由金融之凝滞,六曰由财货之外流。明此数因,而思所以救治之,则管子之经济政策也。
第一节 国民经济之观念
经济学之成为专门科学,自近代始也。前此非独吾国无之,即泰西亦无之。(虽稍有一二,不成为科学)自百余年前,英人有亚丹斯密者起,天下始翁然知此之为重。然斯密之言经济也,以个人为本位,不以国家为本位,故其学说之益于人国者虽不少,而弊亦随之。晚近数十年来,始有起而纠其偏匡其缺者,谓人类之欲望,擅进无已时;而一人之身,匪克备百工;非群萃州处通功易事,不足以互相给;故言经济者不能举个人而遗群,而群之进化,由家族而宗法而部落以达于今日之国家。国家者群体之最尊者也,是故善言经济者,必合全国民而盈虚消长之,此国民经济学所为可贵也。此义也,直至最近二三十年间,始大昌于天下。然吾国有人焉于二千年前导其先河者,则管子也。
管子曰:“欲为天下者,必重用其国(按:重用谓不妄用也);欲为其国者,必重用其民;欲为其民者,必重尽其民力。(《权修篇》)又曰:“财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七法篇》)又曰:“利然后能通,通然后成国。”(《侈靡篇》)又曰:“为国不能来天下之财,致天下之民,则国不可成。”(《轻重甲篇》)全书之中,如此之论,不可蝉举。要之管子之言经济也,以一国为一经济单位,合君民上下皆为此经济单位中之一员,而各应其分戮其力,以助一国经济之发达,而挟之以与他国竞。管子一切政治之妙用,皆基于是。今请条举以证明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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