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美国进入墨西哥，出乎意料的方便：汽车迳直从圣地亚哥边境公路驶进墨西哥，呼啸而入，没有停留，没有任何检查！

本来，到了美国旧金山之后，我打算去墨西哥驻旧金山的领事馆办理签证。令我吃惊的是，美国朋友告诉我，从美国边境进入墨西哥不需要签证——关键是你从墨西哥回到美国时要受到严格检查。像我这样持外国护照的人，必须持有多次进入美国的签证，才能从墨西哥返回美国。幸好，我在上海办理美国签证时，已经请签证官给予我“M”，亦即多次进入美国的签证。正因为这样，我也就没有去旧金山的墨西哥领事馆办理签证手续。美国朋友说，如果你得到是“One”——一次进入美国的签证，对不起，你就无法从墨西哥返回美国，只能留在墨西哥了！

进入墨西哥之后，便是一道触目惊心的“风景线”——公路右侧，是绵延不绝的隔离墙。那隔离墙大约有两人多高，下面是用钢板做成的，上面是铁丝网。这长长的隔离钢墙，沿着美国与墨西哥边境线铺设。这钢墙不是墨西哥建造的，而是美国设置的。据说，那铁丝网上安装了高科技感应设备。一旦有谁翻越这道隔离钢墙，高科技感应设备立即发出警报。在钢墙的美方一侧，隔三差五是美国的哨所以及随时准备出发的警车。为了维持这道漫长的隔离墙，美国每年要花费二十亿美元。

美国严防死守，要把这道钢墙变成不可逾越的隔离带，为的是不让钢墙对面的墨西哥人偷渡进入美国。钢墙这边，是世界上最富有、最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美国；钢墙那边，是贫穷的发展中国家墨西哥。在美国工作的收入远远高于墨西哥，这是诱使大批墨西哥人越境进入美国的主要原因。据报道，五十六岁的名叫何塞·门多萨是众多穷苦墨西哥人中的一个，靠每天制作皮带赚取的五美元，养活妻子和六个孩子。他后来得知如果在美国，做同样的事可以赚到二十倍的钱。他付给绰号为“猫”的蛇头六百美元，然后义无返顾地上路。他说：“这是我能为我的家庭所作的最后努力。”

漫长三千二百多公里的美墨边境线防不胜防，于是美国政府就拨巨资建造这从东海岸大西洋到西海岸太平洋的“钢铁长城”。在克林顿执政的时候，把这一工程称之为“守门人行动”。自从“九·一一”恐怖袭击事件发生之后，美国布什政府多了一条理由：本·拉登的“基地”组织成员不断从墨西哥非法越境进入美国。这么一来，美国对美墨边境的戒备就越发森严了。

令美国警察头痛不已的是，抓住了偷越国境的墨西哥人，只能押解出境，送回墨西哥。因为如果把他们关入美国监狱的话，美国还得花费一大笔钱养活他们。美国移民归化局前任局长里昂内尔·卡斯蒂略曾说：“如果我们在边界上逮住他们，我们就叫他们向后转，叫他们自己出境。他们向后转回墨西哥去了。但是一小时后，他们又被我们在另一处边境线碰个正着。在埃尔帕索，我们曾经一天之内把一个家伙押解出境共达六次。还有个开饭馆的，我们已经押解他出境三十七次了。他们总是想要回来。这里有工作做，在那边他们走投无路。”

在美墨边境建造了钢墙之后，固然有效地堵住了墨西哥人的偷渡之路。但是，在漫长的美墨边境，有沙漠，有高山，有沼泽，有河流，在那里建造钢墙就不那么容易了。当然，在这样的地段偷越国境，也更加艰难。墨西哥的偷渡者称那里是“魔鬼之路”。很多墨西哥的偷渡者渴死在广袤的沙漠，摔死在高高的山崖，陷入泥沼不能自拔，或者淹死在湍急的河流，“魔鬼之路”成了“死亡之路”。据统计，每年都有上千墨西哥偷渡者死于边境那酷热的沙漠。据报道，二○○一年五月，三十多名墨西哥的偷渡客在蛇头的诱骗下踏上了“魔鬼之路”，在酷热和干旱的煎熬下，这些年龄介于十七岁至三十五岁之间的偷渡者纷纷倒在了追寻美国梦的路途中，共有十四人死亡，两人失踪；而那些靠吸取仙人掌的汁液侥幸活下来的人也处于极度脱水状态，身体严重变形，并伴有肾衰竭症状。参与救治的医生形容，有些死难者因脱水竟干得像可怕的木乃伊！

当我从墨西哥返回美国的时候，我见到的则是另外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墨西哥一侧排起了长队，等待美国一侧美国移民局的检查。

这长队分为驾车族和步行族。驾车族大部分是美国公民，他们驾驶着美国牌照的汽车，排着长队，等待过关。一溜二十几个进入美国的汽车入口，全都排着汽车长队。那样子就像遭遇严重堵车似的，停了许久，往前移动几米，然后又停了许久，再往前移动几米。我差不多花费两小时，才从边境线墨西哥一侧进入那一侧的美国。

排队步行进入美国的，都是墨西哥人。那长蛇队非常壮观，每一个队伍足有千人以上。这些墨西哥人都持有美国绿卡或者美国护照。他们大都从美国回到墨西哥休假，然后再从墨西哥前往美国打工。他们是合法的入境者。

对于美国来说，需要相当数量的墨西哥打工者。从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开始，墨西哥就成为美国移民的重要来源国。尤其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美国曾招募大批墨西哥人赴美做工。不过，战争一结束，他们又被押解出境。现在，墨西哥是移民美国人数最多的国家。墨西哥人在美国往往干着最苦最累的工作。正因为这样，美国移民局给予一部分墨西哥打工者以绿卡甚至美国国籍。

除了一批在美国合法打工的墨西哥人之外，还有四百多万来自墨西哥的“无证移民”。他们生活在美国的最底层。他们的工资最低，而工作最苦。由于没有合法身份，“无证移民”们只得忍受着残酷的欺凌和盘剥。

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呼啸而进——高高的钢墙——长长的等待进入美国的队伍，这就是美国与墨西哥边境给我留下的深刻印象，这就是一个富翁与一个穷人相邻而居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