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日本某钢铁企业造假一事在国内引起轰动。对某些人来说，吃惊的原因是“偶像出问题了”。更深刻的原因则是来自骨子里的迷信：只要国外的就信、就比国内强。这种迷信不仅是普通人，还有专家领导。这种迷信，对中国制造业由大变强是非常有害的。

我有个朋友，现在已经是上海劳模。他年轻时曾有个不错的想法，向老专家请教。老专家却训斥道：“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后来，朋友看到日本人的一篇论文中，也有类似想法，就拿来给老专家看。老专家却说：“您看看，人家日本人的思想就是先进！” 全然记不起训斥他的事了。 

20年前，我刚工作的时候，甚至遇到更加令人气愤的事情。我要把一个从日本引进、一直没有用好的技术国产化。去请教一位长辈时，他发火了：“日本人的东西你怎么敢去改？我就要看你出笑话！” 其实，他发火的真正原因是：他是负责引进这个技术的、总是以权威和代理人自居。自主开发挑战了他的权威。幸好，我没有让他看到笑话。 

10年前，我们和日本联合开发过一个技术。开始的时候，日本专家要求我们按照他的说法去做。我研究了他的要求后说：我们的重点是动态调整，而您的这个做法恰恰不一定适合动态。最后，日方接受了我的做法，重新设计了接口。

由此可见，国外专家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没必要迷信。 

更有甚者，外国企业为了推销自己的技术，往往千方百计地打压中方的技术。我们开发出来的东西，只要条件稍微有变，他们就会说：这个不合适了，要引进才行。而国内的一些人，也总是乐于当他们的代言人：一方面，出了问题可以推卸责任；另一方面，自己可以趁机出国转转。对自主开发的东西总要说三道四，而对国外的说法却无条件相信。 

对国外企业的无条件信任，是以损失国家利益为代价的。 

过去，宝钢某大型设备的新建和大修，都是国外总包。我们的短板是几个关键工艺参数。每次谈判的时候，他们就会说：钢种变了、设备变了，这些参数也要变；如果不让他们总包，他们就不给这些参数，他们就对项目成功不负责。有一次，有位年轻领导负责设备大修。他把我们几位召集到一起说：我相信你们，这次我们自己定这些参数、自己总负责。结果，大修工程不但成功了，还提前一个月达产。公司内部算下来的效益有5000多万。此后的一件事更是耐人寻味：在另外一条产线上，一个合同生产了接近6000吨钢，有一半不合格。后来发现：是外国人给的参数有问题。用上我们自己计算的参数后，问题马上就解决了。

一般来说：只要中国人能生产的高端产品、高级技术，价格就会剧烈降低。例如，取向硅钢过去每吨的价格8万，我们能生产后曾经降低到1万多。这种打击，国外企业是难以承受的、经营压力很大。我估计，日本人造假与此有关。也正因为如此，他们很怕我们掌握相关技术。为了阻止中国技术的进步，他们可能会采用各种手段。除了合理的专利保护，包括连蒙带骗、把自己描述的很神奇。有些时候，国外宣布的技术恰恰是用来误导我们的。

有一次，德国人要推销他们的一个技术。我听他们讲完，问到：你们这是直接把薄板坯的技术用到厚板上了！开始他还不承认。我就说：因为你们的曲线没有加速凝固区！他们才不得不承认。还有一次在学术会议上，德国人宣称自己的技术非常高级、用了神经元算法、自学习。轮到我发言的时候，我提出：这个模型可以用线性和双线性函数准确描述，有什么必要用神经元、有什么必要自学习！结果，德国人会后到我这里主动承认：他们只是在很少的地方用了下。然而，国内的很多专家领导至今还是，只要老外说的就相信，中国人说的就不相信。有意无意地给自己的技术发展设置各种障碍。 

有家企业，长期以来一直用日本的钢铁；为了降成本，才考虑国产的。在他们看来，日本的产品都是非常高级的，对国内厂家的要求很严。国内某个厂子接到这个合同，去研究了一下。发现日本所谓的高级别产品，原来是用混钢水板坯（甚至可以说是次品）轧制出来的! 如果你迷信，那就是傻；如果你是傻瓜，凭什么不骗你！ 

要以弱胜强、实现赶超，勇气非常重要：当年韩信背水一战取得了成功，靠的就是要给战士以勇气；淝水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的胜利，也都是靠着将帅的勇气才取胜的。勇气没有了，再强大的一方都要失败。同样，中国制造业要实现赶超，也需要有勇气才行。如果总是被外国人吓住、总以为自己不行，中国制造业怎么可能强大起来？

（作者系宝钢中央研究院首席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