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中国的历史叙事,常以“中原—江南”为正统轴线,这一视角很大程度上由宋明理学所固化,并通过官修史书深刻影响了后世。在此框架下,南朝总被视为华夏文明的正统延续,而北朝则被贬为“僭伪”。然而,若打破这一历时久远的偏见,回归历史现场,我们会发现:真正孕育隋唐大一统王朝的母体,并非精于诗词的南朝,而是起自边陲、胡汉杂糅的北朝。中国中古时代的伟大复兴,其动力恰恰来自被长期忽视的北方。 历史再次告诉我们,文明只有在交流借鉴中才能发展。傲慢自大、固步自封带来的只有停滞和退步。 一、南朝:文化的守护者与政治的失能者 东晋以至宋、齐、梁、陈,历代南朝皆可谓“衣冠南渡”的产物。士族高门徙居江左,在相对安定的环境中保存了华夏文明的火种——《昭明文选》成为文学经典的渊薮,骈文与诗歌臻于极致;玄学清谈、佛法义理在士大夫间广泛流传;典章礼乐、衣冠文物仿效汉晋,俨然正统…… 然而,其政治却陷入门阀垄断、朋党相争的困境。士族竞逐虚名,鄙薄实务,屡屡倾轧真正有能力的寒门将领。从刘宋的檀道济到南陈的吴明彻,武人命运多舛,北伐功业屡遭掣肘。及至陈后主与南唐李煜,虽词章哀艳动人,却终成“衰世亡国之音”。南朝虽继承了文明,却未能锻造出承载文明的国家能力。 二、北朝:生存竞争中诞制度新 与此相对,北方在“五胡乱华”后陷入长期混战,汉人豪族与鲜卑、匈奴、羯、氐、羌诸族在残酷的生存压力下碰撞融合,逐渐形成一种务实、尚武、富于制度创新的文化氛围。 北魏孝文帝的激进汉化,虽意图迅速混同于华夏,却因脱离六镇军事集团的实际利益,引发剧烈反弹,最终导致国家分裂。这说明单纯“汉化”并非万能良药。 宇文泰与苏绰的“关中本位”改革才是北朝成功的核心。包括创立府兵制,融合胡人部落兵制与汉人户籍系统,实现“兵农合一”,奠定军事基础;推行《六条诏书》,强调“擢贤良”、重实干,打破门第之见;模仿《周礼》建立六官体制,强化关陇集团的内部认同。 这一系列改革既不盲目推崇“汉制”,也不固守“胡俗”,而是创造性杂交出新的政治体,兼具胡人的勇武活力与汉人 的组织智慧。北周由此崛起,吞并北齐,为隋唐的统一铺平道路。 三、北朝的制度遗产与文化气韵 北朝留下的不仅是武功,还包括文治,对后世影响深远——其均田制、三省六部制雏形、律令格式的法律体系,均由隋朝继承并发扬,成为隋唐帝国的国家骨架;文化上虽少南朝之绮丽,却自有雄浑开阔之气。《木兰诗》的民间叙事、《敕勒歌》的苍茫意境,云冈与龙门石窟的庄严造像,无一不彰显出蓬勃的生命力;北方经学重章句、考实证,相较于南朝的玄理清谈,更显质朴实用,成为唐代儒学统一的来源。 四、合流与重生:大唐的真正源头 隋唐帝国更非简单地“继承南朝文明”,而是“以北朝的制度框架为体,以南朝的文化精华为用”的一次伟大合流。由此,中华大一统文明获得了凤凰涅磐般的重生! 请看:关陇军事贵族集团(如李唐皇室)成为统治核心;科举制逐渐打破门阀,延续了北朝“重贤能”的精神;唐诗的恢弘气象,既吸收南朝格律之精微,更注入了北地的雄健风骨。唐代之所以能成为开放包容的世界帝国,正因其统治根基来自胡汉交融的北朝,而非一味强调“华夷之辨”的南朝。 因此,我们应重新审视那段历史。宇文泰、苏绰等人的制度创新,其意义堪比商鞅变法之于秦国;而隋文帝杨坚统一天下,不仅功业可比秦始皇,其确立的制度更延绵千载。正是北朝—隋—唐这一脉络,解决了如何在一个多民族世界中重建强大国家的问题。 南朝多保留了文明的火种,但北朝提供了锻造帝国的熔炉。没有北方的制度创新与民族融合,或许华夏文明终将沉溺于江南的烟雨楼台,而无缘再现隋唐的日月辉煌。 从五胡乱华到隋唐统一,中间的政治制度进步非常重要。相比于近代,1840之后,制度上设计了强大军事机制、政治机制的是以毛泽东为核心的中国共产党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他们不仅统一了大陆,而且实施了一整套全新的政治军事经济制度,一套基于中华大一统治道,又面向未来工业化发展的制度。 今天,中国已经不可阻挡地重新崛起于世界的东方——这一制度显示出强大的威力,创造了人类文明的新范式! (作者系新法家网站站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