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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玉忠:河图洛书图说考——上古五行四时历初探(二) 
作者:[翟玉忠] 来源:[] 2012-05-21

           二、图现义乱:宋代以后的河图洛书

 

1、河图洛书图形的再现及其传承

 

河图洛书图形再现于北宋,由五代宋初著名道士陈抟(871~989年)传出,这点史上并没有太多疑问。

 

其传承顺序,宋代名臣朱震(1072~1138年)在《汉上易解》中说:“陈抟以《先天图》传种放,放传穆修,修传李之才,之才传邵雍;放以‘河图’、‘洛书’传李溉,溉传许坚,许坚传范谔昌,谔昌传刘牧。穆修以《太极图》传周敦颐,敦颐传程颢、程颐。”

 

邵雍之子邵伯温(1057~1134年)在《易学辨惑》中亦言:“陈抟好读《易》,以数学授穆修,修授李之才,之才授邵雍(尧夫);以象学授种放,放授庐江许坚,坚授范谔昌,此一枝传于南方也。”

 

关于河图洛书的传承邵说稍异于朱说,然而从中我们不难看出二者传承的基本脉络:

 

陈抟——种放——李溉——许坚——范谔昌——刘牧

 

历史上第一次将河图、洛书的图示确立起来的是范谔昌的学生北宋学者刘牧。不过他将河图视为九数的黑白点(即今人惯称的洛书),将洛书视为十数的黑白点(即今人惯称的河图),由此引发了一起“河洛之争”(亦称“图书大战”)。一派主张九数图为河图,十数图为洛书,这一派除了刘牧,还有朱震、郑樵、朱元升等;一派主张十数图为河图,九数图为洛书,此派以与刘牧同时的阮逸为代表,南宋蔡元定、朱熹赞同此说,朱熹还将今天大家熟知的河图洛书图式载于其《周易本义》的卷首,从此河图、洛书的形式固定了下来。

 

今天我们知道,阮逸/朱熹一派的看法是正确的。因为历史上明确记载洛书晚出于河图,我们从形式上也能清楚看到这一点。而河图代表的五行历显然早于洛书所代表的四时历,所以河图不可能是九数的黑白点。

 

2、 对河图洛书真义的上下求索

 

有宋一代只是确定了河图洛书的具体图式,至于河图洛书究竟代表了什么,真可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由于具体图形的出现,北宋以后的学者已经不现像先秦诸子那样将河图洛书单纯看作一种祥瑞之物,他们开始多方猜测二者的实际意义,直至今天这种猜测还没有停止,也有愈演愈烈之势,连外星人都无辜地被牵扯了进来。

 

邵雍得陈抟数术之学的精华,可能早就看到过河图洛书。邵雍注意到河图可能与天文历法有关,而认为洛书与行政区域画分有关。在《皇极经世·观物外篇衍义卷四》中他说:“圆者星也,历纪之数其肇于此乎?方者土也,画州并土之法其仿于此乎?盖圆者,河图之数。方者,洛书之文。故羲文因之而造《易》,禹箕叙之而作《范》也。”

 

显然邵雍也不能肯定河图洛书实质,之后诸多学者多流于面壁玄想。至于现代的所谓科学“破译”,更是五花八门——有的说河图是古气候图,洛书为古方位图,还有的说河图洛书是古星象图,还有的说河图洛书是十进位计算法,还有的说河图洛书是道教炼丹图,不一而足。

 

当然,也有学者从考古学、民族学、文献等方面考证,指出河图洛书实为古代历法,甚至明确指出其为上古十月历。令人感到遗憾的是,这些学者没有能够将河图洛书之图与《管子》中保存的河图洛书之说有机结合起来,常常使他们的考证谬误百出——由于他们的探索对于我们的研究有重要的启迪作用,所以这里有必要简单介绍一下他们的研究成果。

 

洛阳易经学会副会长,洛阳大学兼职教授尚惠民先生主要利用考古资料研究河图洛书的来源。这些考古资料包括1987年的两大考古发现,一是河南濮阳西水坡45墓发现了6500年前的蚌塑北斗青龙白虎图,二是安徽含山县长岗乡凌家滩距今5000年的新石器遗址出土了玉龟衔玉版图。尚先生认为“这些新石器的文物发现,为我们解开《河图》、《洛书》之谜提供了新的条件。”(尚惠民:《河图洛书正义》,网址:http://www.lnjjw.gov.cn/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234,访问日期:201249日。)

 

尚惠民先生面对冷冰冰的考古资料进行了大胆的逻辑构建,这种探索精神是值得发扬的,但其结论常常显得过于牵强。比如对于与安徽含山玉龟玉版同时出土的玉人(如图四),他就进行了大胆,事实上毫无根据的推论,他说:“这个含山玉人,俨然是一个古代‘传天数者’的形象。他高高的站立着,沿用始祖伏羲‘近取诸身’的方法,以自己的身体打着比方,传授着世世代代传下来的天文和历法知识。‘头之圆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淮南子·精神训》)。玉人头顶笠形盖天冠,象征天似盖笠。略成斗方形的面部,象征北斗星的斗魁。斗魁璇玑所在的北极,就是天穹‘盖笠’的中央。这是从伏羲氏时代,已经存在的盖天宇宙观念。玉人直立的身体,象征与人身同高的八尺髀表。髀表又称圭表。刻在玉人手臂上的圭表纹,象征立竿测影确定的八节历法。玉人伸出自己的双手,以左右手各五指,表示上半年和下半年各五个月,寓意的是十月太阳历。”(尚惠民:《河图洛书正义》,网址:http://www.lnjjw.gov.cn/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234,访问日期:201249日。)

 

               

 

图四:与安徽含山玉龟玉版同时出土的玉人

 

尚先生大体就是在如此这般“大胆假设”的基础上得出了以下结论:

 

“我们发现含山玉龟玉版图中的所有内容,即盖天思想、天文观测体系、立竿测影方法、伏羲十月八节历法系统,经过数理处理后全部体现在《洛书》数当中。顺时分布的一、八、三、四、九、二、七、六数点,每一个数点都有它多重的象数含义。《洛书》不仅是十月八节历法图、气候图、方位图、也是盖天观念与立竿测影方法结合的天文盖天图。 ”(尚惠民:《河图洛书正义》,网址:http://www.lnjjw.gov.cn/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234,访问日期:201249日。)

 

“《河图》是伏羲十月八卦太阳历与女娲十二月太阴历的合和图,是我国的第一部阴阳合历的数理图式。“河”、“合”同音,河图即“合图”。这就是《河图》秘密的谜底!”(尚惠民:《河图洛书正义》,网址:http://www.lnjjw.gov.cn/Article/ShowArticle.asp?ArticleID=234,访问日期:201249日。)

 

河图一下就变成了“合图”,这类建立在对神话重新解读基础上的推理实在让人难以认同。笔者也认为含山玉版与洛书有一定的亲缘关系,但这种关系的明确仍旧需要大量的考古学、民族学和文献资料支持。我们搞学术研究,除了“大胆假设”,还要“小心求证”才行,决不能信口开河!

 

20093月号《中州学刊》刊出了刘明武先生的《河图、洛书中的两种太阳历——彝族文化中的图书及其解释》一文,他注意到了与汉族同源的彝族文化中存在河图、洛书,并将之与彝族中保存的上古十月太阳历联系了起来。刘明武先生依赖的文献则是彝族经典《土鲁窦吉》。他的结论是:“洛书在先,河图在后;洛书中含有的是十月太阳历,河图中含有的是十二月历,这种解释出现在《土鲁窦吉》一书中。”(刘明武:《河图、洛书中的两种太阳历——彝族文化中的图书及其解释》,载《中州学刊》20093月号。)

 

彝族文化与华夏文化存在共源与发展中相互影响的关系,且不谈彝族文化中的河图洛书是否受了中原文化的影响,单就刘先生的推理来看,也显得极为牵强。比如他指出:

 

“洛书中的天地之数可以论时间,论时间中的年月日,论一年中的365. 25天。具体的论述如下:

 

“以阳数九论夏季72天,以阳数一论冬季72天,以阳数三论春季72天,以阳数七论秋季72天。这里四个72天,分布在洛书的四方。

 

“以阴数八论冬春之间的18天,以阴数二论夏秋之间的18天,以阴数六论秋冬之间的18天,以阴数四论春夏之间的18天。这里四个18天,分布在洛书的四隅。

 

72 ×4 = 288 18 ×4 = 72 288 + 72 = 360 () 。四个阳数四个阴数表达了一年五季,表达了360天。

 

“阳数五,为中央中枢之数,对应的是季夏。”(刘明武:《河图、洛书中的两种太阳历——彝族文化中的图书及其解释》,载《中州学刊》20093月号。)

 

好个“论”,刘明武先生简直在作拼图游戏。《周易》研究中长期以来的玄而又玄的“玄学”传统该结束了!

 

最后需要详细介绍一下陈久金先生的研究成果。陈先生是中国科学院自然科学史研究所研究员,曾经对四川大凉山和云南小凉山地区作过实地调查,对彝族保存的古代十月历有着深入的研究,同彝族学者卢央、刘尧汉合著《彝族天文学史》一书,该书由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4月出版。

 

陈先生注意到,尽管彝族支系很多,又分隔久远,但他们所用的十月历仍有以下共同特征:

 

1)一年都分上下两个半年,每隔半年过一次新年。

 

2)一年都分土、铜、水、木、火五季,每季都分公母两个“特补特摩”(意为时节),每个特补特摩包括三十六天,相当于一个月。

 

3)一年十个月,共三百六十天,其余五至六天都作为过年日,不计在月内。

 

4)都用十二生肖记日,每月三周,一年恰为三十个十二生肖周。

 

(陈久金:《阴阳五行八卦起源新说》,载《自然科学史研究》,1986年第2期。)

 

彝族十个月依五行顺序分为:一月土公,二月土母;三月铜公,四月铜母;五月水公,六月水母;七月木公,八月木母;九月火公,十月火母;彝族人的置闰方法是每隔四年有一闰年,就是将过年日延长到六天,由此得到的回归年平均长度为365.25日,它与回归年的时间长度365.2422日密合。(陈久金、卢央、刘尧汉合著《彝族天文学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4月,第351页。)难怪刘尧汉、卢央二位教授明确断言:“它一年各月的日数整齐,季节准确,其科学性优于现行公历,其历史悠久万年以上。”(刘尧汉、卢央:《文明中国的十月太阳历》,云南人民出版社,198612月,封面折页;关于彝族十月太阳历相对于现行公历的优点及其科学意义,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参阅陈久金、卢央、刘尧汉合著《彝族天文学史》,云南人民出版社,19844月,第171~174页。)

 

陈久金先生的一个重大发现是:五行的来来意义是一年中的五时或五季,是一种十月太阳历。他引用诸多古文献证实:“早期的五行决不是单纯地指五种物质材料,也不是指一种抽象的哲学概念,而是指一年中的五时或五季。四时之说是后起的,在此之前只有五行而无四时。这说明在上古时代曾经存在一种一年分为五时或五季的历法系统,即十月太阳历。”(陈久金:《阴阳五行八卦起源新说》,载《自然科学史研究》,1986年第2期。 )他甚至注意到:“《管子·五行篇》和《幼官图》的记载加在一起,正好反映出中国上古十月历完整的内容。”(陈久金:《阴阳五行八卦起源新说》,载《自然科学史研究》,1986年第2期。 )并引用《管子》中这两篇文章的核心内容证明自己关于五行的观点。

 

陈久金先生进一步指出,历史上传说的伏羲受河图、禹受洛书,是说天授与他们象征王权的历法。河图、洛书表示的是十月历的月序(用圈点数显示)。只是“河图还保留着十月历的大致形态,而洛书则为了满足数学和逻辑方面的需要,作了很大的调整,已经成了抽象的哲理性的东西了。”(陈久金:《阴阳五行八卦起源新说》,载《自然科学史研究》,1986年,第2期。

 

通读陈久金先生《阴阳五行八卦起源新说》一文,使笔者感到陈先生仿佛站在了历史真相的门口,在《中国天文大发现》一书中,他甚至提到“阴阳五行历”的细节(参阅陈久金,张明昌:《中国天文大发现》,山东画报出版社,20084月,第24~28页。),但他关于河图洛书的结论最多也只对了一半。河图的确表示的是一年五季(五行)的十月太阳历,但洛书表示的却不是十月历月序,也不是“抽象的哲理性的东西”,而是一年四季八节的太阳历。进而言之,河图、洛书是古代的四时五行历图示,《管子·五行第四十一》的《管子·幼官第八》(《管子·幼官图第九》)对应的是河图的说,《管子·四时第四十》和《管子·轻重己第八十五》对应的是洛书的说。兹分述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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