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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兴杰:现在到了反思国家的时候了 
作者:[孙兴杰] 来源:[网友推荐] 2014-03-09


    当美欧努力捍卫乌克兰主权的时候,克里米亚议会准备向俄罗斯提出并入的请求,这着实给欧美出了个难题,如果尊重民族自决的原则,应该旁观克里米亚议会在3月16日将举行的全民公决,而现在克里米亚议会实际设定了目标,那就是并入俄罗斯。这何尝不是给普京出了道难题呢?普京3月4日的表态透露出的想法是让克里米亚独立,成为俄罗斯的附庸国。

    对于乌克兰来说,这场由亲俄还是亲欧而引起的街头政治运动最终让这个国家的“败絮”裸露于世界面前,顶着主权国家的帽子,其实已经四分五裂。乌克兰何以至此?最近几天媒体已经将乌克兰的历史彻底“起底”了,独立时间短暂、种族融合度差、大国博弈等等,但是穷尽于此就够了吗?如果这就是乌克兰窘境的“终解”的话,那只能非常悲观地说,乌克兰没有希望了。

    没有一个稳定的国家制度框架,民主往往成为撕裂社会与国家的催化剂,如果乌克兰不得不眼睁睁地看着克里米亚出走,或许他们会反思一下这次以民主名义进行的革命到底给国家带来了什么。对于乌克兰这样的国家,国家构建要比民主转型更加迫切,但是既有的国家理论是欧洲国家经验的总结,如何在新时代构建国家是很多国家面临的共同课题。

                    时空压缩与建国困境

    国家,是一个现代的产物,从1648年开始,国家开始成为欧洲国际体系中的主要成员,这种新生的组织形式首先将欧洲的帝国给瓦解掉了,比如西班牙帝国、拿破仑帝国等,吊诡的是,这些欧洲国家又通过殖民建立了一种新的帝国,最终殖民地的独立运动又把殖民帝国送入了坟墓。最终,国家成为全世界唯一的政治组织形式,联合国就是国家的俱乐部,而成员还在不断增加。

    为什么国家能够战胜帝国成为主流呢?原因在于国家汲取资源的能力远胜于帝国及其他组织形式。用马克斯·韦伯的话说,国家就是在一定领土范围内合法垄断使用暴力的组织。也就是说在领土范围之内,国家具有独断性,更重要的是,国家实现了内部的和平,也就是暴力隐没,但是国家依然可以汲取资源,主要是金钱和人员,也就是征兵与征税。查尔斯·蒂利认为欧洲国家是由战争创造的,激烈的国际战争使国王不得不增加税收和兵员,就这样,国家有了史无前例的权力。

    在战争的过程中,官僚队伍随之扩大,这是国家权力扩张的制度基础,当然为了得到更多资源,国家需要给老百姓更多的权利,因为国家权力的扩张破坏了地方自治的网络。福利待遇最先是给退伍军人的,这是更加直观地体现出国家与人民之间的交易。国家与人民的妥协的标志就是选票,选票不仅是有了“选主”的资格,更是保护自身利益的护身符,最先得到这道护身符的就是有钱人,先是有地的人,再后来就是有钱的人,最后才是有劳动力的人,看看西方兵制就一目了然了,最先的骑士都是贵族子弟;后来采用雇佣军,资本家的钱一样可以雇佣到瑞士士兵;最后才是义务兵役制,法国大革命期间,拿破仑把全国老百姓都动员起来了,上百万军队鏖战。民族主义(或者说爱国主义)成为国家的情感纽带,为国捐躯成为非常高尚的事情。

    如果没有国家权力的扩张,就不可能世界大战的出现,亿万人卷入战争,真是非常疯狂的事情,但是多数人都是义无返顾,因为他们要保卫国家。为什么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福利国家成为主流,因为公民权的观念出现了,国家与公民之间是一种权利关系,纳税人需要知道钱花到哪儿去了,选票也成为所有公民的权利,每个人都会用选票换回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如果多数选民都是有产的人,那他们共同的利益就是保护私有产权,如果多数人没有钱却有选票,那投票选举上来的人代表着一种分配财富的诉求,就像泰国一样。

    欧洲国家历史已经有四五百年,现在基本已经建立了民主宪政共和国,基于公民权利而形成了一个共同体。要知道这个人们习以为常甚至要抛弃的制度是欧洲人几百年锻造出来的,二战之后几乎所有殖民地都覆盖上了国家的外衣,并取得了联合国的入场券。很多国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冷战结束之后,失败国家充斥着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这样呢?宿命论地解释或许是欧洲花了几百年才沉淀下的成就,很难用几十年就可以赶超的。仔细分析一下会发现,正是这种赶超造成了紊乱,把国家做成压缩饼干硬让这些并无国家传统的“国家”吃下去,不出问题倒是奇怪。在西方国家形成历史中作为“团结”纽带的民主主义、民族主义新生国家分裂的因素。

    定期通过选举的形式更换领导人是民主的核心特征,但民主稳定的基础是精英阶层的共识与妥协,无论承认与否,任何组织都需要精英来治理,国家也是如此。欧洲的权力重心从君主下放到贵族,从贵族扩散到有产者,最终为全民所有,选票扩大的过程,就是精英队伍壮大的过程。而新生的国家在建国的同时将选票扩大到每个人,政治动员与参与一夜之间爆发,咸与选举催生了民粹与寡头的合谋。马克思在那篇经典的《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日》分析了法兰西第二共和国何以变成了波拿巴的帝国,1848年革命之后,共和国把选举权扩大到所有人,这也是第一次消除了选票的财产限制,非常民主。农民并不能从阶级的高度理解问题,而是被波拿巴的民族主义、爱国主义话语吸引,而地主、资本家也愿意找一个能够保护财产的人当权,于是乎,共和国就变成了帝国,民主让位给专制。

    在基辅广场上示威游行的人并不一定是为了捍卫自己权利而走上街头,而是因为有人给发工资,同样的情况也存在于泰国等国家,选票是可以被购买的。廉价的选票不仅淹没了公民权利,也瓦解了精英共识,所谓的精英为了一己之私而贿选、权斗,就像乌克兰一样,罪犯也能当总统。

    国家的建立其实是对既有的信任纽带的重构,打破家族、部落、行会等组织的界限,在国家的层面上进行统筹。但是多数国家在获得国家的名头的时候,还生活在部落时代,原有的以血缘为纽带的组织依然顽强的存在着,尤其是帝国边缘地区,为了更好的维持统治,帝国统治者扶植当地权势家族,独立之后,这种“表亲的专横”依然存在,无论利益还是权力都沿着血缘纽带流转,竞价通吃成为政治原则。

    在一个大众传媒时代,新生国家面临着“三代同堂”的窘境,身处前现代,披着现代的外衣却不得不面对一个后现代的世界,真是老虎吃天,无从下手。身处断层线上的乌克兰很难找到一种身份认同,选举或者民族主义都在追根,挖下去之后发现是一堆细沙,每个人都成了个体,而叫作“乌克兰”的这个国家就在这对细沙之上。作为国家基石的军队已经处于瓦解状态,海陆空将领“叛变”或者“起义”,这只说明这些将领认为乌克兰公民这个身份并不是很重要。而克里米亚议会根本不觉得自己是乌克兰人,毋宁说是俄罗斯人。

                  体系创造国家

    人们惯常的观念认为,外交是内政的延伸,而乌克兰则显示内政是外交的反应,无论是亲俄与亲欧之争,还是现在乌克兰的内政危机让位于大国博弈。一般的国际关系理论认为国家之间的互动决定了国际关系的走向,这种理论的前提是有个稳定的国家,无论它是黑箱还是弹子球,必须是个有行为能力的“行为体”。现代国际体系是以主权国家为基础的,至少说明国家不晚于国家体系,或者说国家与体系几乎是同时产生的。

    欧洲的经验并不适合乌克兰以及其他国家,它们面临的是一个非常成熟的国际体系,是体系在塑造着这些国家。一个大国为主导的国际政治体系和一个资本主义为主导的全球市场体系。这种情况造成了两个问题:新生的国家很难形成韦伯意义上的国家,也就是把国家的大门关起来,自己来决定内政,现在的人道主义干涉可以说是一种后现代的问题,因为必须有公民权才会出现人道主义灾难。第二个问题是这些国家的精英要建国必须借助外部的资源,各种援助就变成了不可或缺的。

    看看乌克兰这几天在忙活什么呢?向欧盟、北约、美国发出军事援助和经济援助的请求,乌克兰临时政府其实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了。军队无法保卫领土,财政处于破产,乌克兰政府正接着危机的关口重组债务,所谓的重组要么是短债长借,要么就是给砍掉一部分,也就是赖债的代名词。为了避免乌克兰破产,美国和欧盟都加快了援乌的步伐,美国给10亿美元、欧盟出6.1亿欧元,以后还会追加110亿欧元,当然是有条件的,还要经过欧盟和成员国议会通过。更搞笑的是,俄罗斯总理梅德韦杰夫宣称俄方正在制定一个为乌克兰提供20亿美元贷款的方案,因为乌克兰欠了十几亿美元的天然气账单。

    外部资源的输入不是件好事吗?表面来看的确如此,但是造成的后果却非常严重,一方面任何援助都会滋生国内的代理人,亚努科维奇为什么拒绝与欧盟签署“联系国协议”?还不是因为普京给的钱更多,更容易吗?现在乌克兰临时政府一开口就向欧美提出350亿美元的援助额度。

    另一方面,援助的资金对受援国的财政系统造成了冲击,一个现代国家必须有公共财政系统,通过这个系统国家才会有造血功能,无选票不纳税是民主财政的原则,公民向国家交税,换回来选票,这样才会有国家的认同感。援助的钱暂时豁免了公民纳税的负担,也使公民丧失了政治参与的机会。国家慢慢就变成少数寡头的游戏,为了获得更多的金钱或者权力而打开国家的大门,出售主权或者资源。资本与权力可以相互套现,国家沦为榨取企业,鱼肉百姓的工具。

    乌克兰给世人提了个醒:国家并没有过时,对一些地区和人民来说,国家还没有真正来过,民主宪政共和国依然是很多人的梦想。拉克曼在《国家与权力》一书中写道:“ 只有当公民不受制于政府随意施加的压力和威胁、拥有资源、自由和其他公民自我组织并讨论公共事务时,他们才能投出有意义的一票。”

    在一个日渐逼仄的世界里,公民要免于物质与精神的诱惑,何其难也,没有公民,哪有共和国呢?共和,乃众人之事,要把众人聚合在一起,比《我侬词》说得更难。

    你侬我侬,忒煞情多,情多处,热如火。

    把一块泥,捏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起打破,用水调和,

    再捏一个你,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很多国家打破了,用水调和了,没有捏起来,因为已经成了一滩烂泥。现在是到了反思国家的时候了,解释国家是构建国家的观念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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